宋寧一直不明白,凶手為什麼在打了死者額頭和後腦勺以後,還要將死者放在牆角。
通常,打擊後腦勺是偷襲,待死者震驚回身之時,再用凶器擊打他的額頭,經過兩次的重擊,死者即便不能當場死亡,也一定難以繼續維持清醒。
很顯然,葉勇在被打兩次後,很快就斷氣了。
凶手如果是像他們之前討論的那樣,臨時起意甚至是不帶目的、激情殺人等等,此刻就可以離開了。
夜深人靜,沒有人知道,他可以非常從容。
但凶手沒有,他將葉勇帶到了牆角,推倒了磚頭,並“精心”搬運了磚頭,將葉勇埋的嚴嚴實實,宛若一個墳墓。
“是恨!”宋寧肯定地道。
她不清楚凶手的恨是什麼,但一定是。
期盼著他死,親手埋葬他,完成了一連串的儀式,在放下最後一塊磚頭後,告彆一段難以釋懷恨之入骨的情感。
她甚至能感受得到,凶手在做這件事的心情。
這樣的行為,會是什麼樣子的人。
開始下雨,宋寧站在庭院的角落裡,看著一堆磚頭麵無表情,陶三不敢出來,張德潤也陪著一起淋雨。
宋寧覺得她觸碰了一些東西,但又什麼都沒有碰到。
葉勇這樣沉悶而簡單的人,他能交到的朋友,大抵和他是類同的。
葉勇這樣基本沒有攻擊性的性格,為什麼使得他這位“朋友”恨他呢?
釣魚嗎?
平時來往的矛盾嗎?
葉勇的某中惡習嗎?
宋寧猛然睜開眼睛,想到了畏縮在葉錢氏身後的一雙兒女。
因為家暴嗎?
可他的一雙兒女那麼小,不可能作案,而葉錢氏昨天晚上在家裡吃的飯,直到孩子們都睡了,她還起床到廚房收拾碗筷,這麼晚了,她是無法進城殺人的。
一定是漏掉了什麼。漏掉了葉錢氏這條線上什麼東西?
她盯著那堵牆,仿佛看到了一個畏縮著,目光躲閃並不自信的壯漢,蹲在磚頭前,鄭重地放下最後一塊磚。
“阿寧。”忽然,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她一怔清醒過來,看向身側,趙熠不知道何時撐著傘站在她身側,她愣住問道:“你怎麼來了?”
趙熠遞了個帕子給她,又對張德潤道:“快將他抬出來。”
張德潤和馬二忙去扒拉磚頭。
宋寧抹了一把臉,將帕子塞懷裡,跑過去:“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發呆了。”
“淋著雨了吧。”
“抱歉,真是太抱歉了。”
陶三嗬嗬笑著,道:“大人,小人沒事,在磚頭裡淋不著雨。”
“我們到屋裡去說話,今晚我請客,給您三位賠禮道歉。”宋寧抱歉不已,和三個人一起進了屋裡,趙熠將傘放在門口也跟著進來,張德潤脫了濕了的外套,道,“大人您彆這麼客氣,您說我們淋雨,您身上也濕了啊。”
這一陣暴雨,宋寧也成了落湯雞。
她汗顏,無奈地道:“真是多謝了。”又道,“不過剛才這一瞬我想通了一些事情,太感謝你們了。”
“待案件破獲時,我以理刑館的名義,給你們獎勵。”
這個獎勵可以,錢有多少不重要,關鍵是榮耀。三個人一個勁兒的點頭。
“大人您早些回去,您這一身都濕了。”
宋寧應是,和三個人告辭。
趙熠也和張德潤三個人打了招呼,將傘撐開在門口等著,宋寧跑進他傘裡來,奇怪地看著趙熠:“你怎麼來了?”
“你沒回家,我猜測你是怕我們太累了,所以一個人加點再來現場查看。”
“厲害啊,居然能猜到我在這裡。”宋寧笑著道,“要不是王爺您來了,我恐怕真要將他們三位淋傷寒了。”
“你想想你自己吧。”趙熠看著她額前的碎發,抓著袖子給她抹上去了,“頭發落下來,就像個女子了。”
“是嗎?”宋寧將手淋雨,使勁抹了額角碎發,“這樣呢,不像了吧?”
趙熠停下來看著她:“不像了。”
宋寧也仰頭望著他,揚眉道:“你不累嗎?”
“不累。”趙熠道,“你是怕我太累,所以今天提前散衙嗎?”
他說著,眼睛清亮含著笑意。
宋寧搖頭:“是沒什麼可聊的,大家早點回家多好。”
“你說的什麼,雨聲太大,我沒聽到。”趙熠道,“去那家魚館吧,你請我吃飯。”
宋寧點頭:“行行,為了王爺您的這把傘,今晚我請客。”
“要不,把元先生和沈聞餘他們都喊來吧。”
“不行。”趙熠道,“下雨天,喊人出來吃飯是給彆人添麻煩。”
宋寧想想也對。
兩人一把傘擋著風雨,趙熠半邊左肩濕漉漉地滴著水,但步伐依舊穩健優雅。
漸行漸遠,笑聲卻還清晰,他們拐了彎,但後巷裡,撐著傘的宋元時低頭看看自己手裡握著的另一柄傘苦笑。
“元先生,您怎麼在這裡,是來辦事嗎?”一位年輕男子,冒雨小跑著路過,認出了宋元時,不忘和他打招呼。
“是啊,順道辦事。”宋元時將手裡多餘的一把傘遞給年輕男子,“多了一把傘,給你用。”
年輕男子一怔:“您不是給朋友送傘嗎?”
“不是,我多拿了而已。”
年輕男子也不客氣,接著傘撐著:“我明兒給您送回衙門裡。”
“好。”宋元時站在雨中,望著走遠的男子,目光空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