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看向蒲惠安,她站在門口,穿著那件她來時穿的紫色褙子。
但是和當時她端莊秀氣相比,此刻的她披頭散發目光渾濁落魄又頹喪。
她惡狠狠衝進來,破釜沉舟般站在門口,喝道:“傷風敗俗,不要臉!”
“無恥。”
宋寧簇眉。她不是很在乎名聲這種虛的東西,但……趙熠會在乎吧?
最重要的,現在這情況,他們的關係好到什麼程度,並不想讓外人知道,至少不想讓趙熾知道。
趙熠冷笑一聲,對漢南侯道:“漢南侯莫不是覺得本王在朝中沒什麼勢力,不必忌憚?表麵來磕頭認錯,實際卻還要借著蒲小姐的嘴,再來羞辱本王?”
“沒有,不是。”漢南侯告罪,爬起來三兩步衝下來,一巴掌將蒲惠安打在地上,嚇罵道,“來人,將大小姐捆好堵住嘴。”
後麵跟著追來的丫頭婆子,忙上來將蒲惠安捆起來。
蒲惠安在地上掙紮,嘶喊。
漢南侯跪在院子裡,恨不得死在這裡:“全憑王爺處置。”
現如今,趙熠就算是把蒲惠安殺了,也不是不可以。
趙熠咯噔一聲放了茶盅,望著門口看熱鬨的眾人:“本王雖沒什麼權勢,可也在乎名聲。”
漢南侯和蒲漢生跪在地上,驚恐不安,可隻能應:“全憑王爺處置。”
闌風將所有門關上。
趙熠走到院子裡來,看向躺在地上,正瞪眼望著他的蒲惠安,揚眉問道:“是殺你,還是殺了你父親?”
蒲惠安驚住,眼裡露出了驚恐。
她想死,她會鬨,是因為她知道此事不可能連坐。
趙熠殺不了她父親。
“覺得本王殺不了漢南侯嗎?”趙熠忽然轉頭看向漢南侯,問道,“你認為,本王能殺你嗎?”
漢南侯垂著頭沒有說話。
實際上,確實不能。
漢南侯還有世襲罔替的爵位在身上,就算是聖上殺他,也得有名正言順的理由。
“那這些呢?”趙熠丟了半張紙在漢南侯的膝邊,“昨晚睡不著,想到了你的好女兒,於是隨筆寫了一些東西。”
“好些年沒有寫了。”
漢南侯驚訝地看了一眼趙熠,哆嗦著將地上的紙撿起來。
隨即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上麵,隻寫了兩件事,一件事是上一任漢南侯的事情。先帝仁宗繼位前,有三位兄弟,仁宗是次子,太子雖能力不如他,但確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太子和先帝爭奪皇權幾乎白日化。
靖文九年洪澇嚴重,太子自請命去了湖廣治水,但在去的路上,船翻了。
找到太子時,他已經是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了。
但是,太子所乘的船為什麼會翻,沒有人知道,就連現在的漢南侯也不是很清楚。
“王爺、您、您怎麼知道的?”漢南侯聲音發抖。
“我想知道,當然有辦法知道。”趙熠望著漢南侯,“我記得沒錯,你母親就是湖廣人,你兩位舅舅掌控了漕運半壁。”
弄翻一艘船,不過翻手之間。
這是舊曆了,但翻上來一樣死,畢竟,沒有人會去說先帝害太子,隻會將責任統歸於漢南侯。
殺太子,不管什麼時候的太子,一樣得死。
另一件事,是先帝在位期間,漢南侯府送進宮裡純妃的事情,趙熠道:“純妃死的早,但在她手裡死的人也不少,全然沒有耽誤她謀害人命。”
漢南侯汗如雨下。
“本王本不會說,這些都是舊黃曆了,提起來費勁。”趙熠道,“但你養了一個好女兒,本王必須答謝你。”
“王爺,微臣錯了,微臣願以死謝罪。”
漢南侯跪地難起,蒲漢生也跟父親後麵哭著。
蒲惠安驚恐地看著,使勁地搖著頭:“不要、不行、你不能……”
趙熠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蒲惠安掙紮著,伏雨上前拆了他的封口。
“饒命!”蒲惠安道,“我錯了,我願意去死,我、我不該喜歡你,我不該癡心妄想,我錯了!”
趙熠厭惡不已,想到宋寧身上的傷,道:“伏雨,成全她!”
他這是選了蒲惠安死,而打算放過漢南侯府。
漢南侯和蒲漢生都沒敢起來阻攔求情。
一個府的人命和一個女兒的性命相比,如何選擇毋庸置疑。
伏雨將刀架在蒲惠安的脖子上。
“王爺。”宋寧攔了,和趙熠道,“王爺息怒,她傷微臣害郡主確實讓人生氣,可……不看僧麵看佛麵。”
“侯爺以前對我可照顧了。”
“饒她一命,行不行?”
趙熠望著她,怒道:“她傷了你,還說你是斷袖,你不生氣?”
宋寧知道,他在捧她,自己在唱白臉。
但實際上,她如果不站出來,他可能真的會把蒲惠安殺了。
這個男人,腦子大約是風車,遇事換角度換立場,轉的特彆快。
“生氣。可微臣不隻是生她的氣,還心疼侯爺和蒲漢生。王爺,這事兒……就算了吧?”
趙熠指著她:“心慈手軟,總有你苦頭吃的。”
他說著,拂袖回去坐著喝茶。
“多謝王爺。”宋寧行禮。
漢南侯一家三口驚訝地看著宋寧。
蒲漢生感動到眼淚簌簌落著,蒲惠安麵色驚疑不定。
“侯爺快起來。”宋寧扶漢南侯起來,“我的傷不礙事,您彆擔心。王爺素來刀子嘴豆腐心,實際上對漢南侯府很關心呢。”
漢南侯知道宋寧說的是客氣話,可就算是客氣話,也是實實在在求了趙熠饒了蒲惠安一命,也實實在在給了他天大的麵子。
“還是對不住你,我、我全家有愧於你。”
“侯爺彆這麼說。”宋寧道,“要我說,侯爺您其實都不必來,我們小輩之間的事情,還把您牽連進來,讓您跟著傷心害怕。”
說著又拉了蒲漢生起來,戳了蒲漢生的頭:“你來告罪就好了,如何能請侯爺來。”
蒲漢生垂著頭哭,還沒從懼怕中回神。
宋寧白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和漢南侯道:“這事,王爺讓我做主了,我的意思這事現在就揭過去了。”
“蒲小姐也不是要傷我,她這是要救我,不想摔了一跤,撞著我了。”
“都是意外。”
漢南侯聽完這段話,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趙熠。
今天的趙熠讓他很震驚。
說句不恰當的話,趙熠是他看著長大的,要說趙熠多聰明出彩,好像也沒有,最記憶深刻的就是他長的漂亮,先帝寵他,幾乎是恨不得將全天下的東西都給他。
當時他們曾擔心,說先帝會不會將皇位也傳給他。
好在,趙熠素來作鬨、不喜和人來往也從不涉及官場朝堂,這事才沒有真正掀起很大的風波。
但今天他所看到的趙熠,顯然不是那位隻知道鋪張浪費花錢的主兒。
趙熠是什麼樣的人,他覺得要重新定義……而他現在還沒有能力去定義。
漢南侯心情複雜地看著宋寧,抱拳道:“子慕的恩情,伯父欠著,將來有用得上伯父的地方,儘管說。”
宋寧笑了起來,樂嗬嗬地道:“哪有什麼用得上您,用得上漢生的倒是有可能。”
說著對蒲漢生道:“等我回去,把你那把張弓送給我賠禮道歉。”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蒲漢生如劫後生還,宋寧說什麼就是什麼,“回去就給你準備著。”
宋寧笑著應是:“這事兒就過去了,大家也彆急著回去,既然來了就在府中住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