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許站在倉庫邊緣。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不斷有淅淅瀝瀝的雨滴從頭頂上往下漏。
他身上的衣服在先前的奔跑中,早就全都濕透了,現在緊貼在後背,又黏又膩,風一刮就是一陣透骨的涼,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之前跑得又快又急,幾乎耗儘了他全部的力氣,現在隻是喘氣都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心臟在胸腔裡劇烈的跳動著,還好,還好趕上了。
可雁許張了張嘴,還是有點說不出話,按在門框上的手,用力得幾乎泛白,他一急,人便有些搖搖欲墜。
另一頭,鬱瀾見他遲遲沒回答,急了,連喊三聲,越到後麵,語氣越發急促。
“小雁?”
“燕燕?”
“雁許!!人呢?”
雁許晃了晃神,險些握不住手機。
身邊已經有人圍了過來。
村長扶著他冰冷的手,心疼給他擦臉,“出什麼事了?臉色怎麼這麼差?之前不還好好的嗎?有沒有水,誰帶了水,快快快,給他喝一口。”
似乎有誰應了聲,緊接著是旋開蓋子的聲音。還有人拿著乾毛巾不住的往他身上披。
等雁許從一陣又一陣的緩過神來,看見的便是暖黃燈光下,一張又一張,帶著焦急與關切的臉。
他被人扶著坐了下來,坐在倉庫內為數不多的幾張小板凳上,身邊被圍得密不透風。
雁許借著喘氣的工夫,目光在倉庫裡快速的左右環顧了一圈。
倉庫裡擺放的泥磚泡了水已經開始散了,有人正手忙腳亂的拿著那些透明的塑料布往泥磚上蓋。
還沒來得及發貨的土豆玉米,和水稻堆在角落裡,被水淹了淺淺的一層,已經開始輕微上浮,立在角落裡的大捆紙板基本全部濕透,眼看著是不成了。
蹲在周邊的人,有拿盆的,有拿桶的,正在努力的搶救浮在水裡的農作物。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吵吵嚷嚷,這時候已經有人在小聲的議論和抱怨了。
“哎呦,這可怎麼得了,這該死的遭天災的。”
“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這個時候,要是晚兩天多好,可憐了這些好看的紙板了,可都是錢呢,夠給娃娃買兩雙新鞋了。”
他們還不知道,這裡的東西即將付之一炬,等到山洪一來,這裡的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在這的人數不少,應該是村裡基本上能幫得上忙的青壯年都過來了。
雁許覺得心裡有點不太好受。
有的時候,一直見不到希望反而並不可怕,最痛苦得是,明明見到希望了,卻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從手中溜走。
電話一直沒掛,那頭的呼喊聲逐漸越來越大。
鬱瀾眉頭皺的死緊。
雁許閉了閉眼,聲音喑啞:“彆喊了,我沒事,哥,你再說一遍吧。”
鬱瀾愣了一下,“你到了?”
雁許接過村長又一次遞來
的水,
抿了一口,
潤了潤喑啞的嗓子,才有氣無力的道,“嗯。”
說著他打開了擴音,準備將手機遞給村長。
那頭瞬間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背景音裡隱約有些吵鬨。
雁許就勸了一下,“我很快回來,你們不要吵架…”
那頭遲遲沒有回音。
雁許皺起眉頭低頭去看,才發現屏幕已經滅了,或許是因為手機進了水的緣故,這個節目組前兩天送過來的黑莓十,屏幕暗的很徹底,像一塊打不開的板磚。
還好,重要的求援電話,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打過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抬頭看下村長,麵色凝重:“出大事了,我們沒時間了,必須得馬上上山。”
……
山上也確實在吵架。
沈遇已經從外麵回來了,看著少了一個人的團隊,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他人呢?”
水常超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沒說話。
蘇薔語調很涼,表情也很冷,“他下去通知村裡人了。”
沈遇深吸了一口氣忍下想要罵人的衝動,“你們就這麼讓他下去了?我不是說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的嗎?簡直就是胡鬨,他還是跑著下去的??怎麼不攔著他?”
水常超抿了抿嘴,想要出聲反駁,又忍住了。雁許跑得快歸跑得快,他也確實沒攔,他看了眼沉著臉在打電話的鬱瀾,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這頭沈遇說完人以後,便打開了剛剛關上的手電筒,同時起身拿起了靠在一旁的傘。
水常超問他,“你去乾嘛?”
沈遇擰著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們呆在現在這個高度基本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經驗豐富,繞路下去接他。”
水常超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除去麵前這一小塊臨時支起來的避難所,有些許亮光,周圍已經差不多完全黑了,一眼望過去暗沉沉的,像是噬人的猛獸。
而某個勇的要死的憨批已經衝下去好久了。
他默默起身,沒說什麼,準備跟上去。
被鬱瀾攔住了,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金框眼鏡,生平第一次露出些許鋒芒來。“她倆還在山上,天黑了行動不便,在山上到底不比屋子裡,入夜了可能會有蛇蟲猛獸,你在這守著她們,我去。”
還不往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電話打通了,他沒事,你就安心呆在這裡,等我們回來。”
沈遇也回過頭來,“保護好他們。”
再一回頭,攝影師也跟上了,他們將補給全部交給了蘇薔,遠離河道的山頂上,已經支起了一個簡陋的小帳篷,帳篷裡放著幾個登山包,小月亮坐在一旁,越過帳篷外的傾盆大雨,愣愣的看著已經暗下來的山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半晌,才問道,“姐姐,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呀?”
蘇薔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慰道,“會沒事的。”
鏡頭
一路跟著移動。
一路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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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暴雨往山上走的人。
是原本住在半山腰的住戶,從他(她)們的身邊路過時,還有人在小聲議論。
“啊,還好聽了他的及時從家裡出來了,再晚點可能就要被淹了。”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那個男孩子怎麼樣了?”
“他跑得可真快呀,像是黑夜裡的一道光。”
鬱瀾他們聽見了之後便默默加快了腳步。
一路向下逆行。
彈幕上紛紛揚揚,哭的很大聲。
【他媽的,媽媽問我,為什麼哭著看綜藝,他媽的之前誰說他們嘩眾取寵,公開做戲的啊,你來一個我看看?】
【靠,水流變色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他們怎麼都開始往下走了啊啊啊啊,山洪馬上來了,不要去啊!】
【他們去接雁雁子了吧,嗚嗚,這個節目沒白上!比之前遇見的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好多了,本媽粉哭的好大聲!】
【這回速度怎麼這麼快啊,趕得上嗎啊啊啊啊!!山下好多人的啊!還有東西,那些東西怎麼辦啊!】
十分鐘後,他們剛剛走到半路,被暴雨淋了差不多兩三個小時的山體終於撐不住了。
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大量的水流裹挾著樹枝等雜物,以極快的速度超過了他們,從一旁開闊的河道,浩浩蕩蕩的往山下衝。
彈幕上已經有人開始尖叫了。
【嗚嗚嗚嗚,怎麼還沒看見人啊嗚嗚嗚!我老婆呢!我那麼大一個老婆呢!】
【趕不上了!怎麼辦啊!!!!】
一開始還有從微博爬過來的黑子在叫。
【不就下個山,看給你們這群丫鬟急的。】
很快就被罵到狗血淋頭。
【黑子給老子麻溜的滾好嗎,彆逼我動手扇你。】
【這種時候勸你不要抖機靈。】
還有給他們加油打氣的。
【不拋棄!不放棄!黑夜中的逆行者。】
【嗚嗚,世界破破爛爛,小貓縫縫補補,小貓咪去哪了,怎麼還不回來啊嗚嗚。】
鬱瀾他們打著手電筒的燈,走的越發快了。
直到走過麵前這個拐角。
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緊接著,在漸小的雨勢裡,他們於蜿蜒的山道上,看見了一條由熊熊燃燒著的火把組成的無儘長龍!
是山下的大部隊,他們於最後一刻趕上來了。
能自由行動的老人拄著拐,穿著形形色色的亮色雨衣走在前頭。
婦女們牽著小孩子們的手,被護在了最中間
健壯的青年們則被均勻的分成兩等份,一部分走在兩側,見雨勢漸小,便舍棄了在黑夜裡光線顯得格外微弱的手電筒。
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把,為族人照亮前路。
體力格外好的另一部分,則是遠遠的墜在了最後,他們或是背著鼓
() 鼓囊囊的包,或是背著不良於行的老人。
若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們腰間都綁上了一根粗壯的麻繩。
單純憑借物理的方式,在這濕滑的山路上,建起了一座牢不可破的人梯。
而雁許埋著臉,被人背著走在了最前頭。
這事說來有些丟臉。
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
他本來以為自己還要多費點口舌才能讓大家放下手裡的東西跟他走。
可誰知道村長聽完他說的,立馬斬釘截鐵的說,“沒事,我們相信你!你從山上一路跑下來的吧?單憑這一點,我們就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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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忘回頭吩咐,“山伢子,你去把廣播打開!湖伢子,你去通知村支書他們,順帶挨個通知隔壁村的人,讓他們早做準備!快去!有什麼問題我來承擔!”
很快,掛在村口各個位置上的大喇叭上,便開始循環播放廣播,音量條被拉到最大的廣播聲響徹了整個雨夜。
【雨太大了!據可靠消息稱,大洪水要來了,大洪水要來了!請大家不要在家中逗留!請不要在家中逗留!重複一遍!拿好備用物品,速速上山!】
與此同時,無數個電話在同一時間響了起來,將這件要命的大事同時通知道各村各戶。
雁許一開始精神緊繃著的時候還行,勉強強撐著跟著負責任的村乾部們,挨家挨戶的敲門,跑到半路的時候,聽到都搞好了去村口集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