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雁許確實有點猶豫,有些重的黑色手提袋將他的指尖勒得通紅,但他還是沒組織好等會見麵時,該說的措辭。
你的腳好點了嗎?
不不不,沒這麼熟,而且白天他還口不擇言的說我管你去死,這話說出來,不就相當於打自己的臉嗎?
你吃晚飯了嗎?
這無疑是句廢話,節目組再窮也不可能缺嘉賓這一口飯。
你和老師學得怎麼樣了?進展還順利嗎?
顯然,這個也不行,萬一他思維發散一下,不就暴露了他學習滑鐵盧的事了嗎?
多丟人啊,不行。
要不然,喊這人一塊峽穀上分,正好他還差一個小段位上王者呢。
但這個想法剛一冒出頭來,就被雁許狠狠的按了回去,他覺得自己像個禽獸一樣,人家都瘸了,他還想著上分的事。
簡直就是禽獸不如啊。
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樣都不行。
雁許越想越有點煩。
其實來的路上他已經想了一路了,但有的人吧,就是,你越想搞點什麼,就越不想出來什麼。
雁許隻要一想起白天回程路上和對方吵架時,說過的話,就覺得現在主動送上門來的自個的臉被打得啪啪響,還有點不值錢。
但群裡他那腿腫的都快跟蘿卜似得了,就這麼見死不救,好像也不行。
所以雁許咬咬牙,最終還是決定,眼不見心為淨,把東西掛門上,等人撤得差不多了,再用小石子遠距離敲門,應該也是一樣的。
左右東西他都已經買了,還送過來了。
這個兄弟當的,夠仁至義儘了。
姓鬱的要是還沒看到,也不關他的事了。
隻要他良心上能過得去就行。
而且這樣也不算違反他白天說過的話,對吧,這樣一想簡直完美。
雁許點點頭,決定就這麼辦。
雁許如是想著,將手裡的藥解了下來,掛在了門把手上,想了想,又掏出隨身攜帶的小筆記本,撕了兩張便利貼下來,簡單的寫了兩句,藥物的基本用法放進去,確保萬無一失。
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準備起身閃人。
可誰知道,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麵前的門扉發出一聲吱呀輕響,門開了。
雁許都還沒反應過來,門就已經開了,開了!尼瑪!
而原本掛在門把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正順著重力極速往下墜落,雁許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把接住,但還是有東西隨著傾斜的袋口滾了出來,在他手忙腳亂的低頭去撈的時候。
恰巧完美錯過,那東西落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然後一路咕嚕咕嚕的滾至人腳邊,直到撞到黑色的輪椅邊緣,才將將停下。
雁許一抬頭,就同對方扶著輪椅的纖細修長的十指打了個照麵。
他人傻了。
覺得自己仿佛好像那什麼,剛從敘利亞
逃難回來的呆頭鵝。
直起腰來的時候,臉還有點木,笑也僵硬的狠,“好巧啊,你也出來看月亮?()”
300ml;?()_[(()”
雁許抿了抿嘴,想起自己白天放下的狠話,僵立在原地,竟破天荒的覺得有些棘手。
可這時候再想跑,已經有點來不及了。
但他隻要咬死不承認的話,還是可以保住自己的顏麵的!
因此雁許抽了抽嘴角,回過神來之後,便迅速扭過頭去,並不承認,“沒有哦,我隻是路過,我來的時候,門上就已經掛著這個東西了,不知道是誰送的。”
他指了指門,又指了指月亮,繼續死鴨子嘴硬,“今天的月亮真亮,嗬嗬。”
隻是耳根窘迫的紅紅的,在光下看得尤為明顯,而且話裡的漏洞也很多。
還不忘將懷裡抱著的東西,往鬱瀾的輪椅上塞,“這是你的東西吧?快把它收好,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他就轉身要走。
直到有人從身後拽住了他的手。
雁許皺著眉頭轉過身去,“你放手,等會萬一我一用力,你從輪椅上摔下來了,造成二次傷害你彆碰瓷哦,我跟你講!”
鬱瀾也不介意,笑盈盈的托腮看著他,還晃了一下,“不放,小燕陪我說說話吧,我有點無聊。”
雁許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你這是在撒嬌嗎?”
鬱瀾就說,“是啊,我生病了,不可以嗎?”
懷裡的東西沉甸甸的,分量並不輕。
他住的地方在村子的正南方,而好巧不巧的是,鬱瀾臨時借住的房子,在截然相反的北邊,而且村裡的岔路非常多,有時候一條普通的小路,能綿延出三到四個路口。
在已經入夜的情況下,想要避開那些複雜的彎彎繞繞,一路準確的找到這裡來,也是相當難的呢,笑。
當然,更加鐵證如山的是,鬱瀾在發現他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聲,中間間隔了約莫有兩三分鐘的時間,這期間倒映在窗前的人影一動不動,像是僵化的石像一樣。
眼見著人糾結來糾結去,快要轉身走了,他才出聲喊人的。
甚至他垂眸,就能看見少年垂在身側虛握著的手,上麵還殘留著些許勒痕。
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證據呢。
他關心我,他好在意我。
嘖,群裡的照片沒白發。
鬱瀾原本自白天起就悶在心裡頭,隱隱有些不快的燥鬱情緒,徹底散了個底掉。
而雁許見他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將送藥的事情揭了過去,不知怎麼,心裡反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不是,這就完啦?
你好歹多問兩句啊?
他抽出了被對方緊握著的手,仍由掌心中殘留的餘溫在空氣裡迅速散去,他有點不太自在的蜷了蜷手指,雙手環肩,擺出了一個居高臨下
() 的姿勢。
再開口時也變得有些陰陽怪氣,
“這大晚上的,
都有人跑來給你送藥了,你不找那個送藥的好心人,卻拉著我這個過路的不放,還撒嬌又是怎麼個事啊?”
並說出了鋼鐵直男經典語錄,“有病去找醫生啊?找我乾嘛?我是能治你進水的腦子還是能治你摔瘸的腿啊?”
鬱瀾:?
他認真看了看,發現麵前人,臉上的煩躁與不快不似作假。
這回是真愣了一下。
他怎麼這麼難搞啊,問也不行,不問也不行,有的人怎麼連自己的醋也吃的啊,好沒道理。
但這麼多回了,鬱瀾也學會了順毛摸。
因此麵對對方的陰陽怪氣,最終也隻是彎了彎眉眼,溫柔淺笑道,“唔…因為我知道是你送的啊?”
雁許一愣,“你知道?”
鬱瀾點點頭,伸手指了指他手上的痕跡,輕聲道,“勒痕。”
其實他本來不想這麼早就說出來的,可要是現在不說出來的話,麵前的小朋友怕是要惱羞成怒了。
雁許就又抿了抿嘴,覺得自己有點生氣,便問,“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是不是故意的,想裝不知道驢我?”
很明顯,他惱羞成怒了。
鬱瀾低低的咳嗽了兩聲,臉有點白。
雁許這才想起,這個倒黴蛋好像傍晚的時候,還有點被風吹感冒了,活該,讓他下午還那麼作妖。
他也不好意思一直罵一個病號。
再加上對方坐著輪椅,矮他一截,天時地利人和,他全都占了,就連氣勢也是滿分,雁許很滿意,便打算高抬貴手,放對方一馬。
算了,看在對方現在是個殘疾人的份上,他就不多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