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原本的謙和儘數化作冰冷孤傲之氣,伸手一招,半空中探頭探腦的神劍滄海不情不願地發出一聲劍鳴,落入他手中。
刹那間劍光如瀑,一股逼人的劍氣自他身上散發,浩浩蕩蕩。
“哈哈哈哈,我等為國赴難,辱你滄海劍宗又如何?莫非隻有你這年輕人膽敢拔劍嗎?”
回應他的是眾多大宗師幾乎連成一體的氣勢。天邊烏雲儘皆被衝散。
“……今日正可一試神劍滄海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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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京,齊王府。
謝玄腳步匆匆,一身飛羽衛統領的緋色外袍上血跡未乾,在驚慌失措的王府仆從引領之下,他順利進入王府之中。
長廊蜿蜒百折,假山流水,千珍百卉,極儘珍奇。此時的謝玄卻是無心欣賞。
繞過一座假山,他一眼看見不遠處精致非常的朱紅色涼亭,亭下一方碧色池塘汪汪凝翠,如一塊上好的玉石翡翠。
此行的目標晏危樓正倚靠在涼亭邊,身體靈活地掛在欄杆上,上半身大幅度前傾,看上去幾乎要倒栽進池塘裡。
他那張輪廓分明、俊美得近乎咄咄逼人的臉,此時無限貼近水麵,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目光專注無比。
謝玄忍不住看了一眼。
清澈的水麵之下,五彩繽紛的遊魚遊來蕩去。一條紅鯉魚呆呆定在原地,似乎被這奇怪的人所吸引,隔著不足三寸的距離與他對視。
半晌,紅鯉魚甩了甩火紅的尾巴,緩緩吐出一串泡泡:“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一串聲音從小腹傳出,宴危樓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肚子,盯著紅鯉魚的眼睛驀然放光:“有點餓了……”
“嘩!”似乎感應到某種危機,紅鯉魚猛然甩了下尾巴,掀起的水花四下飛濺,飛快轉身就要向水底深處遊去。
“嘿,跑得掉嗎?”
晏危樓倏然抬頭,幾滴水珠自鼻尖擦過,還有一滴沾在他漆黑的睫毛上。
他足尖在身後朱紅色立柱上一點,身形瞬間飛掠而起,向後退去。
像是一陣風、一朵雲,輕飄飄便避開了那一篷飛濺的水花。
起身的同時,晏危樓右手輕描淡寫地一劃,一尾紅鯉魚便被他撈了上來,還在甩著尾巴拚命掙紮。
“這麼肥,還這麼活潑,看起來就很美味……”笑嗬嗬地甩了甩手中掙紮的小肥魚,宴危樓腦海中一瞬間飄過紅鯉魚的十八般做法。
唔……煎炸烹炒……該選哪一種呢?
“這等時刻,殿下還有如此雅興,養氣功夫端是一流。”
低沉冰冷的聲音在晏危樓身後響起,謝玄大步踏入亭中。
他行止如風,緋紅色外袍獵獵飛揚,冰冷不近人情的臉上罩著隱隱一層黑。
“禁閉在家,無所事事,偷得浮生半日閒嘛。”晏危樓漫不經心回應了一句,這才轉過身來,語調意味深長,“……往後恐怕就沒有這份閒暇了。”
“你說是嗎,謝統領?”
他衝著突然而至的謝玄微微一笑,目光裡全無絲毫驚訝之意。
謝玄一怔。
已是入冬時分,嫋嫋寒霧彌漫。
許是在自家府中,少年隻穿著一件素色的綢衣,沒有多少繡紋,烏黑的發鬆鬆束起,潑墨般的發絲自臉側傾瀉而下,發絲上還帶著幾分水汽。
驚鴻一瞥間,倒有些驚豔。
不過這驚豔隻是刹那,便被他手中那一尾不斷掙紮著尾巴甩來甩去的紅鯉魚破壞得徹底。
衣袖上被濺起幾點水珠,晏危樓隨手將手中的魚向旁邊一甩,頓時那紅鯉魚便被他甩暈過去。
他衝謝玄笑嗬嗬招呼起來,邀請道:
“謝統領來的正是時候,我正要烤魚呢。相請不如偶遇,不妨一起!”
“……”謝玄看著少年臉上真誠的笑意,沒有答話,而是突然說道,“……齊王已反。”
他又道:“這幾日殿下禁閉在府中,恐怕不知道……”
“我知道。”
晏危樓語氣淡定,手上拿著不知道哪裡來的一枚葉子,低頭刷刷刷幾下,便如刀片一般將那條紅鯉魚剖了個乾淨,分分鐘串了起來。
“非但如此,我還知道皇帝派出的十二位大宗師,都被手持神劍的滄海劍宗首席真傳秋月白以一己之力阻攔下來……秋月白也在此戰中一舉入道。”
嗤!
他掌心真氣鼓蕩,化作蒸騰的熱量。火焰升起,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不覺傳開來。
晏危樓輕輕聞了聞:“嗯,不錯。”
謝玄看著麵前這位沒心沒肺至極,似乎一心隻專注於美食之上,仿佛完全不知道將會麵臨什麼後果的某位世子殿下,難得一陣無言。
沉默良久,他才開口。
“陛下有令,齊王勾結東黎,罪不可恕。殿下身為齊王世子,便暫且收押獄中,來日明正典刑……”謝玄眉頭微蹙,臉色一片肅然,剛組織好語言,眉頭就是一跳,“唔……???”
他低頭錯愕地看著手中被人塞來的半片烤魚,耳邊同時響起了少年漫不經心的聲音,含著三分笑意。
“好了,就算入獄之前,也要先填飽肚子。這點小小要求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