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趙、重、之?”
居然是這個人?四分五裂的馬車上,少年輕輕念了一遍對方的名字,低垂的眸底閃過一抹驚訝之意,隨即他轉過頭去,目光投向來人。
兩人對視。他青衣紋絲不亂,烏發自然垂肩,俊秀出奇的側臉映照在火光中,目光裡隻有純粹的好奇打量之意,而無一絲一毫被劫持而來的惶恐驚懼。
像是任何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那樣,晏危樓微微頜首:“見過趙兄。想來在下的身份就不必多言了,趙兄該是再清楚不過。”
趙重之看向他的目光更亮了幾分,像是小孩子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
“徐公子說的是,我可是對徐公子神往已久了呢。”他嘴角逐漸咧起一抹弧度,隨即越來越大,“這次冒昧請徐公子前來,也是為了一位老朋友。”
晏危樓心中隱約有了點猜測,麵上卻仍是一派好奇。配上那張俊秀的臉,倒有幾分天真純摯。看上去實在像極了某些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少俠。
“哦?哪位老朋友值得趙兄這般興師動眾,我也認識嗎?”
“當然,你們可是不久前才見過呢。這位老朋友命不久矣,在下也是於心不忍,便請徐公子來同他作伴。”
趙重之朗笑一聲,彬彬有禮地一伸手:“徐公子,請。”
他神態溫文,言語客氣,但動作卻不容拒絕。話音剛剛落下,守在馬車外的十多名下屬便徑自上前,顯然晏危樓若是不願意走,就要麵臨強製執行了。
晏危樓笑了笑,利落地跳下馬車,還沒等說什麼,身後便傳來“哎喲”一聲。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跟在後麵的謝淇狼狽跌下了馬車,正疼得呲牙。
趙重之仿佛這才看見還有一個人,方才還帶著微笑的臉上已然透出不悅:“這又是誰?”
幾個屬下連忙誠惶誠恐跪下:“宗主恕罪,這是那乘雲鏢局二公子……”
那位普信大師早沒了原本慈眉善目的神態,也沒有在兩人麵前趾高氣揚的姿態,臉上隻有全然的卑微諂媚之色,諂媚中又透著說不出的恐懼。
他一五一十將前因後果道來。
“這麼說,原來是個添頭!”
趙重之恍悟一般笑了笑。
普信臉上神色放鬆,連連稱是:“宗主慧眼如炬……呃!”
一條由真氣凝成的無形長鞭猛然抽在他臉上,直將他打翻在地:“自作主張的廢物,彆說區區一個添頭,即便是多一袋米,但凡本座未允,都不得擅自帶入宗內!”
那普信被抽翻在地,竟絲毫也不反抗,反倒是砰砰砰磕起頭來,連連認錯。就連身邊其他人,也一個個發起抖來。
“老規矩,你自去領罰吧。”
就這麼普普通通一句話,卻是讓普信麵色大變:“宗主!”他還想說什麼,周圍的其他人卻是立刻阻止了他,隨即將之帶了下去。
趙重之說變臉就變臉,也讓謝
淇吃了一驚。方才他本是不情願走,被那些人一腳踢在小腿骨上,這才跌倒。
但如今趙重之這喜怒無常的作風卻讓他忍不住有些懼怕,連忙強忍疼痛站起來,緊緊跟在晏危樓身後,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有一點安全感。
趙重之本想讓人處理了這個多出來的家夥,但看見他這動作,不知怎麼又收回了即將出口的一句話。
謝淇還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上走過一圈,但他看著周圍陰森黑暗的地宮,還有兩排長長的火炬,又看看前方深不見底的通道,隻覺得像是某種怪物張開了大口,要將兩人吞下去。
但出於對趙重之的懼怕,與對晏危樓不知何來的信任,他強行克製住了腿軟的衝動,跟在兩人身後向前走。
趙重之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他寫在臉上的心思,饒有深意地衝著兩人微笑,嚇出謝淇一身白毛汗。
這處地宮修建的很深,地道四通八達,稍有不慎者都會迷路。加上周圍那種陰森詭譎的氣氛,偶爾彌漫的血腥味,還有沿途種種越來越恐怖而怪誕的壁畫……一般人隻要走上一遭,心理防線恐怕都會逐漸被擊潰,真到要審訊之時,不必再說什麼,便會將心中所知吐露得一乾二淨。
晏危樓卻走得很慢,很從容。
他目光一寸一寸自沿途牆壁上掃過,臉上始終帶著好奇又感興趣的神色。像是欣賞名山名水,頗有種大開眼界的意思。簡直比在自家還要悠閒。
趙重之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淡去了。
“徐公子,阿正可是急著要見你呢。”
“不急,不急。”晏危樓笑著擺擺手,“想來那位老朋友不至於一時半刻便死了,難得見識到這麼不一般的風景,且容我先觀賞一二吧。”
趙重之的表情顯然很不愉快。
這徐淵怎麼同他設想的不一樣?不是說他乃徐氏遺孤,家門被滅卻無力報仇,隻得托庇於乘雲謝家,便是蕭無義出於同情替他調查滅門真相,這人也像縮頭烏龜一般不敢出麵嗎?說好的又弱又廢又溫吞的天真小少爺呢!難道是抓錯了人?
這種不靠譜的念頭隻是一閃即逝。趙重之並不懷疑這是抓錯了。普信等人絕不敢抓一個假貨回來。
隻是,他預想中的害怕,惶恐,驚懼,不甘,怨恨,憤怒……統統都沒有。被人強行綁到這麼個黑漆漆的地宮來,這人居然一副遊山玩水的架勢?
趙重之心中莫名燃起一股怒火。他預感到,自己原本的計劃恐怕都要白費了,他想看到的好戲多半是不成了。
·
“哐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