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無形的陣法波動封鎖著四周的空間,將這個房間困束得如同牢籠。
麵對暗閣影使王度咄咄逼人的威脅,晏危樓不慌不忙站起身。
“瀚海令?”
一枚黑底金字的令牌突然自他袖中翻出,靜靜躺在他手心上。
“王影使想要的是這個嗎?”
他這不按套路出牌的動作讓王度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識隨之看過去,便緊緊黏在了令牌上,雙目中驟然放出貪婪之光,伸手就要將之奪過來。
但手剛伸出去,王度便驟然清醒。
——這逍遙樓主好歹也是一個人物,自己連原先所預想的種種威逼利誘都還沒用上呢,便如此主動將瀚海令奉上來,但凡稍有頭腦的人都知道這不對勁。就好比兩軍交戰時,還未殺一人,敵軍就集體投降了。這其中必然有詐!
念頭急轉,王度剛剛下意識伸出的手,又像是被蠍子蟄了一樣迅速縮了回去。
他輕咳一聲,正色看向晏危樓:“大家都是明白人,燕樓主又何必耍這種小把戲來糊弄我!我要的是如假包換的瀚海令。”
晏危樓瞥了他一眼,神情不變。
王度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就連對方的想法他也能猜出一二。隻可惜,真的令牌擺在眼前,偏偏卻被人當作是假貨。莫非當真是搶來的更香嗎?
王度卻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緩和語氣說道:“我也知道燕樓主你修為低微,不可能將瀚海令這般重要的寶物隨身攜帶。你隻需說出瀚海令在何處,一旦我得到瀚海令,立刻放你離開,絕不食言。”
他指天發誓,信誓旦旦:“想必燕樓主還不知道,百裡暉那小鬼名義上是暗閣之主,實際上根本指揮不動暗閣,他所承諾的合作之事,我也可以做到。”
……隻不過,到那時主動權究竟在誰手中,可就由他說了算。
晏危樓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輕歎一聲:“王影使索要瀚海令,在下也拿了出來。奈何王影使不願相信。那我也沒有辦法。”
他眉目如畫,宛若寫意山水,悵然歎息之餘,便像是山蒙雲霧,水泛清波,山水之間蒙上一層惆悵。令人賞心悅目之餘,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染力。
王度也跟著惆悵了一下,很快便醒過神。他的臉色驟然變為陰沉,豁然看向晏危樓,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中閃過寒芒:“燕樓主當真不願配合?”
“在下很願意配合,可惜王影使不願配合。”
晏危樓無奈地搖了搖頭,神情悵然:“入世以來,燕某自問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從不違背本心。待人待事惟誠而已。奈何總有人以己心度我心……”
王度陰沉的臉色漸漸發青,又由青轉黑。這逍遙樓主話說的好聽,意思不就是在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明明該是他威逼利誘讓對方交出寶貝,對方再三不從,他再三脅迫……怎麼這人三言兩語間就帶歪了氣氛,
究竟還有沒有一點階下之囚的自覺了?
晏危樓顯然毫無自覺,他神情冷淡地開口:“燕某雖不過一介商賈,倒還不至於因王影使一人而壞了信譽。我說這瀚海令是真,他就是真的無疑。”
話音還未落,他已然伸手握住了令牌。
王度心中驟然生出不詳的預感,也來不及為對方話語中隱含的輕視而生氣。
他連忙就要阻止,磅礴的真氣在雙掌間彙聚,隨即上前一把抓向晏危樓:
“燕樓主且慢!”
……
與此同時,房間外陣法的波紋在動蕩。像是有一層又一層無形的水波在接連不斷的力道震蕩下飛快擴散著。
“燕樓主!”
伴隨著一聲焦急呼喊,那緊鎖的房門在一股龐然力道的作用下猛然被掀開,像是一片木板一樣,直直飛進房間裡,迎麵朝著正背對大門的一人撞去。
“砰!”
那人並未回身,雙袖驟然向後一推。
宛如瀑布衝流而下,渾厚無匹的真氣激蕩間,直直撞向他後背的大門頓時四分五裂,碎片向四麵八方散落開去。
“是你!”一行幾人衝進房間裡,被護在中間的百裡暉怒目圓睜,一張稚嫩的臉上滿是肅穆之色,“王影使,你怎麼會在這裡?外麵的陣法是你搞的鬼?”
未等對方回答,他小臉左右張望一圈,又問:“逍遙樓主人呢?”
跟在這一行人身後闖進來的另外兩男一女三位影使也坐不住了,聽到百裡暉的話,他們也急忙看向王度:
“王影使,逍遙樓主人呢?”
此時房間中空空蕩蕩,桌椅擺設因為剛才的真氣碰撞東倒西歪一地,而正中間的空地上,唯有王度一人而已。
王度卻沒有理會這些人,目光直愣愣望著前方,就連剛才差點被門砸到也懶得理會,隻是直勾勾盯著眼前的空氣。
他臉上有茫然,有驚愕,有焦慮,也有難以掩飾的懊悔之情。隻低聲喃喃著:
“……是啊,人呢?”
·
一刻鐘後。
收拾整潔一新的房間中,三夥人各自坐在不同的方位。
除了王度之外,一邊是百裡暉為首的暗閣正統派係,包括好幾位支持他的影使都跟在這裡,一言不發。
另一邊則是那後進來的二男一女三位影使——在暗閣中,這幾人也是和王度一樣,企圖自立的野心家。
百裡暉上位後,包括王度在內的這四人便開始心懷鬼胎,不過礙於種種原因,還未真的在明麵上鬨開來。
他們每個人單獨的勢力都比不過百裡暉,但是私下裡一直互相串聯,合在一起便是一股足以影響整個暗閣的勢力。即便百裡暉是名正言順的暗閣閣主,也很難對他們發難。
就在今天百裡暉出門來見晏危樓不久,這四人便得知了百裡暉的謀劃。幾人在暗中商量,該如何橫插一手,奪走瀚海令,之後四人再共享機緣,推
翻百裡暉這個毛頭小子。
但沒想到他們剛剛開始暗中謀劃,這王度已經偷偷摸摸先出手了,事先什麼也沒說。百裡暉才一離開,他便迫不及待跑了過來。不知從哪裡搞來一套隱蔽的陣法,一個人來見逍遙樓主。
——這是要吃獨食啊!
得知消息的幾人怒不可遏,匆忙趕過來,正好與百裡暉撞在一起,便乾脆合力破開了這陣法。
此時此刻,無論這些人彼此間有多少矛盾,目光都聚焦在王度一人身上。
“你是說,就在我們進來前,逍遙樓主自己開啟瀚海令,消失不見了?”
百裡暉率先開口,語氣中滿是懷疑。簇擁在他身後的齊悅幾人也都冷眼向王度看去,目光不善。
王度眉頭微皺,但見一雙雙不善的目光都投了過來,還是強忍住心中的怒意,悶聲點了點頭:“是這樣不錯。”
百裡暉冷笑著繼續問:“你還說,他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證明瀚海令是真的?”
王度再次點頭:“事情就是這樣。”
“你是不是還想說,這位逍遙樓主實在奇怪得很,簡直莫名其妙?”
王度用力點頭。這位小閣主實力雖差,想法倒是和他很合拍嘛。
然而,百裡暉的回應是:“嗬嗬。”
他站起身來,毫不掩飾地諷笑一聲,目光順勢在其他三位影使身上劃過,最後落在王度身上,那張還帶點嬰兒肥的小臉上麵無表情。
“王影使,你是把我們都當傻瓜,還是最近修為突飛猛進,有恃無恐,這才編出這種敷衍至極的謊言來?!”
“能夠連通上古秘境,甚至說不定有前朝大幽寶藏在內,瀚海令是何等珍貴不必我說!連本閣主都是特意調動了隱藏在齊國的頂尖好手,以刺殺齊王妃為代價,才勉強打動對方,讓那令牌主人考慮合作——”
他冷冷諷刺道。
“王影使又何德何能,讓那位風姿非俗的逍遙樓主甫一見麵便主動獻令?莫非你以為自己是前朝太·祖那等人,龍虎之姿,天日之表,異人一見之下驚異非常,當即主動相投!”
這幾日間,親自同逍遙樓主燕無倫交談數次,每次都相談甚歡的百裡暉,一點也不相信王度的說辭。
在他看來,那位逍遙樓主一身修為雖低,但人品性情卻無可挑剔,風姿特秀更是他前所未見。怎麼可能在王度一句威脅之下便獻出瀚海令?
更何況,正如此前王度所猜測的那樣,他也並不認為瀚海令會被逍遙樓主隨身攜帶,多半還在齊王世子身上。逍遙樓主不過是兩人之間交流的使者而已。
反倒是另一個猜測更加靠譜——
“要我說,燕樓主多半是被你使什麼手段藏起來了。這實在是不智之舉!”
目光直視王度,百裡暉意味深長地警告道:“王影使,懸崖勒馬,為時未晚。本閣主勸你少動些小心思,將燕閣主毫發無傷的交出來。”
王度被他一番話說得啞口
無言,一張黑臉都氣得通紅:“王某所說一字不假,我敢指天立誓,人的確不在我手中。”
但此時場中顯然沒有一個人相信他的話。
就連那三個已經隱隱與百裡暉鬨翻的影使,也和百裡暉站到了同一條線,紛紛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王度。
——這人已經有了吃獨食的前科,實在不值得信任。對他們這些暗閣殺手來說,指天發誓又算什麼?
這幾人也紛紛說道:“閣主說的對。事實如何,清楚明白。王影使,你就彆再狡辯了。”
王度被氣的夠嗆。
……怎麼就清楚明白了?!這些人平日裡看著還是挺聰明的啊,怎麼今日一個比一個傻?自己難得說一回大實話,居然還沒有人相信!
見他死鴨子嘴硬,那三人立刻變了口風:“咱們暗閣兄弟姐妹都是一體。瀚海令事關重大,王影使真以為自己一個人吃得下嗎?”
這話中顯然隱藏著威脅。
聞聽此言,原本怒火中燒的王度整個人像是被迎麵潑了一盆冰水,立時一個激靈冷靜下來。
這時他才發現,整個房間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其中透著冷冰冰的殺意。平日裡因為暗閣內鬥的原因,這些人互相戒備。但如今卻都將矛頭一致對準了他。
即便他有洞見巔峰的修為,但在場同樣是洞見境的存在便還有六個,其中兩人絲毫不弱於他。
一旦發生衝突,王度沒有絲毫信心在這些人的圍攻中幸存下來。
他立刻轉變了口風:“好,我說。的確是我動用特殊挪移陣法將那位逍遙樓主藏到了彆處。我這就帶你們去。”
說著他便站起身來。
房間裡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頓時消失,其他人臉上也露出笑容,對他的識相表示滿意。
但就在氣氛放鬆的這一刻,王度身形卻猛然向後一退,緊接著轉身一個飛撲,高大雄壯的身軀像是一頭巨熊直接撞破了窗戶,一下子飛撲而出。
“不好!!!”
其他人反應過來,連忙立刻飛身追了出去。
客棧對麵的一家酒樓中,正對著這個房間的一間雅間裡。
透過一扇朦朦朧朧的山水屏風,一雙眼睛默默望著這一幕,望著王度撞窗逃走,其他人接連追出去……直到看著那些人一個接一個離開,他才默默將目光重新收回來,看向桌麵上熱騰騰的飯菜。並慢條斯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淡淡點評道:“甘香醇烈,回味綿長。此處的酒倒是不錯。”
天清氣朗,明亮的光線透過天窗照耀進來,照耀在他執著酒杯的手上,他的手指比白瓷杯還要細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