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道,損有餘而奉不足。《補天訣》可以直接掠奪道基,讓普通人也能變成天才。如此逆天的功效,自然也有著非常嚴苛的限製。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要奪人道基,首先必須與對方產生因果聯係,因果越深,成功概率越大。
當年長信侯之所以非要讓女兒和晏危樓定下婚約,不正是因為將他誤認作擁有先天道體的真·齊王世子,企圖締結因果,奪其道基?
同樣是修行《補天訣》,徐徽這一脈卻有著長信侯所不具備的優勢。
他們與大幽遺民之間本就有先祖締結的誓約,世世代代因果相連,根本無需再多費心思——所有的大幽遺民都是他們最容易奪取道基的對象。
領悟到這一點後,三百年前的徐易之便利用當時祭司的身份,向其他村民宣布了河伯的神諭——從那時起,此地祭祀神明的風俗便徹底改變。不再是祭祀牲畜,而是以孩童為信使,求河伯賜福。
晏危樓有些好奇:“如此簡單那些村民便相信了?”
“當然不是。”
徐徽說到這裡,對那位突發奇想、膽大妄為的先祖也很有些佩服。
“這處山洞是祖輩世世代代秘密開辟的,當年先祖便悄然利用此地機關,暗中操控源河河道……”
他目光緩緩環顧四周,有些感懷。
“一旦村民不信,便截斷下遊,使水位漲高洪水覆村,稱觸怒河伯,必有天罰;一旦村民信從,便恢複如初……如此反複幾次,終於人人信服。”
晏危樓不禁感歎道:“好手段啊!想來隨後他便以河伯名義賜下寶物,從此便可每年甄彆出幾名天賦高的孩子,暗中以祈求河伯賜福的名義送來這裡,再悄然奪取其道基。”
最巧妙的地方在於,除了奪走他們的天賦,他並未傷到這些孩子絲毫。表麵上看,這些孩子毫發無損,回去後休息幾天便無大礙,村民們也就不會多想,更不會懷疑什麼。
隨著“河伯賜福”這一風俗流傳下來,祭司一脈漸漸消失,化身為隱藏於暗中的河伯,如今已經少有村民知道,數百年前村中還有祭司的存在。
聽到這裡,晏危樓突然問道:“對了,你這一
脈可還有同樣繼承了《補天訣》的人?”
他有此疑問並非空想,隻是突然想起出身平民,卻憑借《補天訣》飛速崛起,宛如主角的長信侯方天詢。現在想來,對方似乎有些可疑。
——如今看來,散落的《補天訣》,一卷在北鬥魔宮,一卷在大幽皇室,都不是一般勢力……方天洵當年一介平民,何德何能得此神功?難道真是主角,氣運加身?
“其他傳承者?”徐徽一怔,似乎隱隱想到什麼,隨即不確定地搖搖頭,“我不清楚。”
徐徽就是這一代大幽皇室的傳人。不甘心終身藏於深山的他,年紀輕輕便出了山,後來又收服一幫手下建立了連山塢。
隻有每年需要“河伯賜福”的時候,他才會回到山中來,通過奪取他人道基,彌補自身天賦。
在他看來,那些孩子即便長大也都是些捕魚捉蝦的普通人,空有那份天資隻不過是浪費,倒不如給了他。反正他也不曾傷他們性命,斷他們前途。
——而小女孩曼曼之所以身體虧空至此,壽數有缺。可能是因為她天賦過於驚人,徐徽掠奪之時出了偏差,簡而言之,過度了。
“啪啪!”
聽完徐徽一席話,隨手將一身真氣都被封住的徐徽扔在地上,晏危樓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掌:
“真是驚人的謀劃——不需要多麼高明的計策,過人的智慧,隻需要足夠冷酷的心性便可做到。”
三百年光陰,普通人都能傳十餘代了。將十餘代人玩弄於股掌,在幕後操控他們的命運——且每一個都是當年的忠臣後裔——以之作為個人晉升的資糧,這果然是無情帝王之家才能乾出來的事。
即便晏危樓自詡冷血,也做不到如此忘恩負義。
“再驚人的謀劃,如今不也被你識破了嗎?”徐徽靠坐在岩壁上,麵色灰敗,神情坦然,“成王敗寇。既然我已經落入你手中,便隨你處置。”
話雖然說得硬氣,但求生的本能卻促使他看向晏危樓,語氣十分誠懇:“不過若是你饒我一命,將會收獲更多。”
“……大幽皇室隱藏的密寶、許多不為人知的江湖秘辛、數百上千甚至是萬年之前的傳說,還有連山塢多年劫掠的財富,甚至是絕世神功《補天訣》——這些都將是你的。”
他話語中充斥著十足的誘惑,令人不知不覺聯想著他所描繪出的畫麵:“有了這些東西,隨便跑到哪個偏僻之地,海外群島,便是建一個小國,從此稱孤道寡,享儘歡愉,都綽綽有餘!”
隨著徐徽一句一句敘述,少年的目光也漸漸開始發亮。他俊美的臉孔在四下柔和的光暈照耀中,露出一個發光般的微笑,隨即陷入沉吟。
“嗯……財富、神功、驚世秘辛……聽起來真是極好,我都動心了。”
徐徽心中大喜,臉上現出笑來。
下一瞬,少年唇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惜,沒有必要——我若是想要這些,還需要同你交易?”
他嗤笑一聲,乾
脆利落伸出一隻手,毫不猶豫按在徐徽頭頂,漆黑雙瞳中閃過一抹幽深至極的墨色。
“我想要什麼,自當自己去取。”
這一刻,徐徽身心俱震,驚怖非常:“上古魔宗禁術,攝魂……”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雙眼陷入一片迷茫。眼前閃過一雙暈染著墨色的眸子。
……
轟!
半個時辰後,隨著一聲山崩般的巨響,巨大的山峰宛如匍匐的巨人緩緩挪動著他的軀體,於是原本空曠的山腹內部,一簇簇岩石突兀而起。
就像是孩童扭動魔方,亦或是堆疊積木,整個山腹內部都在發生劇烈變化。
不多時,便大變模樣。
看著腳下憑空現出的山道,晏危樓用真氣操控著陷入昏迷的徐徽,手上似有一根無形之線,像是牽氣球一樣將對方牽在身後。隨即腳步輕快步下山道,緩緩向著地底深處而去。
據徐徽所說,這個地方最初是薛一拙所建,整座山峰都是他以一己之力挖空。
“不愧是半步天人,這種手段簡直堪稱鬼斧神工……”
讚歎一聲,晏危樓順著那深深的山道不斷向前。而一間間原本隱藏於地底的暗室便出現在他眼前。
晏危樓隨意打開最近的一間。
當石門緩緩駛開,一大片金燦燦的色澤幾乎晃花他的眼,滿屋子的黃金堆疊在一起,實在是一副相當震撼的畫麵。
饒是晏危樓自詡不受錢財所動,心臟都不由驚得快了一拍。
他走過這間密室,打開下一間。
這一次是一片撲麵而來的明亮光輝。堆積成山的靈石在暗室中放出亮閃閃的光,濃鬱的靈氣即便隻是輕吸一口,都讓人通體舒泰。
晏危樓驚訝地挑了一下眉。
開啟第三間密室,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數十件品階有高有低的靈器。還有一些帶有大幽皇室標誌的特殊器皿。
這一次,晏危樓非常淡定。
……畢竟已經習慣了。
第四間,第五間……一路看下去,晏危樓表情漸漸麻木。
按照徐徽的說法,這些都不過是當年臨走之前薛一拙在大幽秘庫中匆匆撈的一部分,與整個秘庫的寶物相比不到百分之一,而剩餘的那些寶物由於實在帶不走,都被薛一拙毀掉了。
想到這裡,晏危樓竟有些痛心。
在這種微妙的情緒支配下,晏危樓一路來到走道儘頭,最後一間密室前。
按照徐徽交代的方法,他打開機關,推開了最後一扇門。
還沒來得及去看密室中究竟有些什麼,晏危樓的目光首先就被正對著石門的那麵牆壁吸引了。
牆壁上掛著幾幅畫,畫中都是不同的人物。
前兩幅畫晏危樓並不認識。
據畫中題字,似乎分彆是當年的大幽帝後。畫師對其極儘筆墨描繪,色調看上去很是溫暖舒適。
而後麵一幅色調卻恰恰相反,一眼看上去便有種冷酷、陰森,而詭異的氣氛。仿佛描繪地獄之景。
烈火熊熊,宮殿隻剩焦瓦,有人於火焰中走出,白衣墨發,足不蹈塵。他一手拿著一張晏危樓熟悉至極的半神半鬼的麵具,似乎正要扣到臉上。
而尚未完全被麵具遮住的大半張臉便顯露出來,如神明造化,不似人間所有。
那人微微抬眸,一雙空明無一物的眸子恰好向晏危樓的方向看來,目光中流露出難以形容的寂寥。
……仿佛了無生趣。
晏危樓徹底驚在原地:“……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