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坐在一邊,百無聊賴喝著茶的姬慕月,望著這兩人互相吹捧,竟有種被無視的錯覺。
“所以,兩位究竟看到了什麼?”他強行忍下某些念頭,露出一個微笑,肆意散發著自己的存在感,“……能與一無所知的本宮分享一二嗎?”
之前,姬慕月原想直接將人弄過來。作為魔道中人,想要從對方口中套出話,實在再簡單不過。卻被晏危樓阻止。
當時晏危樓的原話便是:“倘若此人真的知曉崇山氏的謀劃,必然不會那麼容易說出來。換句話說,崇山氏必然不會如此放心他。定有後手。”
而一旦逼問他不成功,便很容易打草驚蛇。因此晏危樓提出用幻術的方法攻破對方心防,讓對方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況下,將一切泄露出來。
如今看來,晏危樓的擔心不無道理。
崇山嶽身上居然有神魂禁製,彆說是逼問,即便用攝魂的方法,隻要崇山嶽親口說出一個字,都很有可能觸動禁製。
而宿星寒所使用的幻術更像是編織劇本,讓對方做一場夢。他們二人則悄無聲息旁觀了這個夢。
神魂禁製總不至於連崇山嶽心中想什麼,做了怎樣一個夢都要管。
晏危樓大概將幻境中看到的一切描述了一番,姬慕月越聽越是震驚:
“世子殿下的意思,崇山氏的目標是乾坤道圖?”
晏危樓糾正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崇山嶽在幻境中透出來的訊息。”
“那就是了。幻境由心而生,這種事情若是假的,崇山嶽也不會產生如此幻境。”
說到這裡,姬慕月又是一笑,一秒恢複不正經:“世子殿下果真是厲害呢。隻是小小一招便收獲了如此多真實情報,連崇山氏的具體謀劃都知曉了。”
“可惜啊……倘若本宮早些與世子殿下深、入、了、解一些,或許現在……早就坐在大雍皇宮的寶座上哩。”
姬慕月喝了一口茶,舌尖輕擦過唇瓣,語帶遺憾地幽幽一歎。
像是隨口一說,又像是帶著幾分曖昧,神情讓人辨不出究竟是真是假。
“阿晏。”宿星寒突然開口,“崇山嶽幻境中的一切不見得都是真的。”
晏危樓立刻將目光投到他身上:“你是說……”
他稍稍一思考,便明白了宿星寒的意思。建立在潛意識之上的夢,有時是最可信的,有時又最不能當真。
幻境中的一切有真有假。
崇山嶽在現實中早就知道的事情,譬如崇山氏謀劃乾坤道圖這件事,定然是真的,也因此映照在幻境中;
而一些他不清楚的事情,譬如還未到來的三月初三,試武大會上將會遇到哪些人,崇山嶽不可能提前知曉,必然是他自我腦補的——
那麼,關於崇山氏謀劃的一切細節,身為一個外人的崇山嶽絕不可能全部都知道。幻境中所展現出來的,究竟哪些是真,還有哪些是他不太清楚,潛意識自我腦補的呢?
晏危樓頓時陷入沉思。
這時,宿星寒又說道:“不如阿晏你親自去看一看吧。”
他對晏危樓的實力很有信心。崇山嶽在幻境中幾乎已經將崇山氏的所有布局都曝光了,晏危樓完全可以在不驚動崇山氏的前提下,提前去查探。還能順便排除一些崇山嶽自我腦補的錯誤訊息。
“唔……有點道理。”
晏危樓以手托腮,思考幾息後點點頭。
而一直被幾人通過神識觀察著的崇山嶽,此刻也陷入了崩潰邊緣。
修為已經被廢三個月,就這樣下去他也漸漸接受事實了,然而這個突如其來又真實無比的夢,就像是將他重新抬起來又摔下去,這樣的大起大落著實讓人難受。崇山嶽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將那幾個姑娘都嚇得不輕。
若不是一直充作暗衛的灰衣人及時出現阻止了他,指不定他還會做出什麼來。
崇山嶽離開後,晏危樓也離開了這間青樓。他要去崇山氏探一探底。
宿星寒站在窗前,默默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消失。
這樣的場景在他記憶中出現過很多次,讓他的心情不可避免壓抑下來。
當視線中徹底失去了那人的蹤跡,宿星寒驟然轉過身來,冰冷的目光直直投向房間中的另一個人。
倘若說晏危樓還在時,宿星寒看上去隻是略顯沉默和冷淡,但整個人卻是無害的。甚至讓姬慕月錯誤地以為,他的沉默冷淡隻是不善表達。即便是死亡凝視著姬慕月,也不過像是一隻
小貓咪在探爪子。
那麼現在站在他麵前的宿星寒,就讓姬慕月的印象發生了徹底的逆轉。
遠處天際茫茫,群山、城池、屋簷乃至湖泊,儘數被冰雪覆蓋,還有漫天飄雪從窗外飄進來,讓視野中的整片天地都是如此蒼白、冰冷、孤寂。
窗邊的白衣人看起來卻比這整片天地,都還要蒼白、冰冷、孤寂。他仿佛是冰雪雕成,冷得沒有一點人氣。
然而這樣的他看上去又是如此自然,沒有一絲違和感。
姬慕月在這樣一雙冰冷的眸子注視下,竟然罕見地升起了一絲不安,原本戲謔調侃的笑容也一點一點消失。
因為他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殺意。
姬慕月驚訝地勾起了唇:“哎呀呀……我好像錯將一隻老虎當做小貓咪來戲弄了呢。有點怕哩。”
話音還未落,一縷冰冷的劍氣迎麵而來,他整個人便恍如一縷紅霧一樣從原地散開,由於身形太快,看上去便像是一瞬間移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姬慕月伸手在臉上一蹭,手指上染上了一抹紅。宿星寒的動作實在太快,即便他身法再詭異,左邊臉頰還是被劍氣震傷,擦出了一條淺淺的血痕。
他舔了舔手指,低低笑道:“還真是冷酷無情啊~”
這話出口,又是一道劍氣臨身。
姬慕月的身形再次不可思議的閃避開去,嘴上還沒完沒了。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他的語氣哀怨無比:“好歹我可是帶你們找到了崇山嶽這個關鍵人物,你這樣翻臉不認人,等世子殿下回來真的好嗎?”
“你的死活,阿晏不在乎。”
白衣人頓了一下,淡淡吐出一句話,緊接著又是一劍。
他的劍道造詣實在高深無比,一劍接著一劍有種揮毫潑墨般的美感。一時間,綿綿密密的劍光在整個房間中亮起,卻又沒有損壞四周的牆壁桌椅一分一毫。
姬慕月似乎也全然沒有要逃出去的意思,隻是左躲右閃,好幾次都差點被刺到要害,看上去驚險無比。
隨著劍光越來越瘋狂,姬慕月原本輕鬆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再也不敢口無遮攔地繼續開玩笑,同時也開始還手。
“砰!”
交手不過幾招,姬慕月便大感吃不消,他身形驟然一個急停,整個人撞破窗戶飛了出去,而宿星寒緊隨其後飛出,雪白衣袍擦著漫天風雪而過。
飛雪漫天,一紅一白兩道人影在半空中激烈戰鬥起來。片片雪花都被戰鬥的餘波所消融,讓兩人所在之處出現了一個真空般的地帶。
紅衣“女子”容貌絕豔,周身都彌漫著一股魔異至極的光暈,身形靈活鬼魅,時而如緋紅雲煙般聚散。
“她”舉手抬足間,都有種令人沉醉的美麗。每一招每一式都華麗而詭異。這就是修成《姹女功》後自帶的魅惑之能。
白衣人與之儼然是相反的兩個極端。
倘若說紅衣“女子”的容貌還隻是人間之美,那麼他的相貌已然超越
人間之美的極致。
隻不過他周身肅然的冷意與決然的殺意生生壓下了那過盛的容貌,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如此不可逼視。
他的一招一式更是簡潔明了至極,劍光之中唯有純粹的殺意。
這也讓他的氣勢越來越盛,很快便將紅衣“女子”徹底壓製,眼看著用不了幾招便能將之斬於劍下。
“且慢!”再次中了一劍,姬慕月悶哼一聲,連忙順勢向一邊閃去,嘴上高呼著,“我的性命那位世子殿下不在乎,那麼搖光殿呢?搖光殿的勢力對他應是有不小的幫助吧?”
原先完全錯估了宿星寒的實力,如今竟然有了性命之憂。姬慕月自然毫不顧忌,高聲嚷嚷著。
“——就因為我和那位世子殿下稍稍親密了些,你就要對我出手,那也未免心眼太小,太自私了些!”
呼嘯的風聲驟然一停,一柄明晃晃的劍架在了姬慕月的脖子上。持劍者神容冷淡,冷冷注視著他。
呼……
似乎是發現了姬慕月的處境,青樓中忽然飛出了數道人影,宛如一縷縷狂風,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
但還沒等這些人接近,宿星寒隻是輕喝了一聲,一股極寒的冷意便肆意擴散開去,冰冷的劍勢威壓將每一個企圖靠近過來的人都推了出去。
“阿晏從沒和你親密過。”宿星寒頭也沒回,繼續盯著姬慕月,先糾正了他汙人清白的說法,這才說道,“是你一直企圖勾引他。”
姬慕月:“……”
“……這有差彆嗎?總之,我可是幫了你們大忙。”姬慕月擦了擦額頭冷汗,暫時安全下來後,又開始習慣性地嘴賤,“況且,我不過是想要幫你試探一下那位世子殿下而已。”
……當然,也想看看好戲。讓這隻看上去內斂又害羞的小貓咪氣得炸毛。隻是現在看來,似乎玩砸了。
見宿星寒還是冷冷盯著他,大有聽他說完再殺掉的意思,姬慕月無奈一歎:
“一言不合就下死手,不能抓住男人的心便消滅情敵,這樣可是不行的呀!還是太年輕哩。要不要本宮來教教你?”
“不,你想利用阿晏。”
宿星寒絲毫不為所動,神色一冷,手中長劍向前一送。
“!!!”姬慕月心頭亡魂大冒,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握住那鋒利的劍刃,鮮血頓時從他手掌中流出,染濕了他的袍角。他長鬆一口氣。
而這時,他才有心思思考宿星寒的話。
之前數次挑釁宿星寒的畫麵在他腦海中飛快回放了一遍。姬慕月頓時明白了自己如今的生死危機從何而來。
他驟然一驚,明白了宿星寒的意思。
——他想殺自己,並不是因為吃醋,而是以為自己想要利用晏危樓。
姬慕月猜的的確沒錯。
起初姬慕月故意說些曖昧的話時,宿星寒也不過是一時氣惱。
但他勾搭過阿晏又來勾搭自己,勾搭完自己又反複去勾搭阿晏,這可就讓宿星寒不能忍了
。
若是姬慕月一心一意誘惑阿晏,在他看來不過是個普通情敵,能意識到阿晏的優秀之處,倒也算很有眼光;
但姬慕月如此“花心”的表現,代表著他對阿晏絕不是真心,那他這般言語曖昧,定然是想要欺騙阿晏,利用阿晏……這邏輯推理毫無毛病。簡直是大寫的渣!絕對不能忍。
若不是看姬慕月還有些用處,晏危樓又在身邊,他早就出手將這個渣渣清理了!現在倒也不遲……
注意到宿星寒眼神中殺意大盛,姬慕月暗呼不妙。簡直想回到過去,給當初的自己一記頭槌。
——叫你瞎撩!
他倒不像是宿星寒腦補的那般企圖對晏危樓騙身又騙心,不過就是想要激將一下宿星寒,看一場好戲,再加上習慣性瞎撩而已。哪裡知道原本無害的小貓咪突然變成了大老虎……
“不不不,你真的誤會了……”
姬慕月感覺自己生平頭一次如此狼狽。
這個來曆不明的宿星寒,表現出來的修為雖然不高,但總是能夠穩穩壓住他,讓他連最擅長的身法都發揮不出來。其真正實力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簡直是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將一切說的明明白白,就差沒有舉出無數個例子來證明,他真的隻是隨口瞎撩。
“……其實修行《姹女功》,或多或少總會影響性情。”姬慕月正色解釋道,“我可從未想過要利用世子殿下。原先說好的合作,本宮都是認真的。”
“若是沒有我,三月初三,試武大會,你也不希望那天出現意外吧?”
“還有,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助?本宮可是經驗豐富哩。定然能教你在這段時間內將世子殿下攏到手……”
……
晏危樓到崇山氏摸了一波底,等重新回到那間青樓,卻發現原本的房間破開了一個大洞,在街道上老遠就能看見房間裡戰鬥過的痕跡。
等到被青樓的老鴇恭恭敬敬請入另一個房間中,又看見宿星寒二人,他不由好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人來這裡搗亂?”
宿星寒目光躲閃了一下,還沒開口。
姬慕月倒是先笑了笑:“是啊,不過已經被我們解決了。”
他轉移話題問道:“世子殿下去崇山氏發現了什麼?”
儘管看出這其中有些蹊蹺,但晏危樓也懶得多想,便將自己所見一一道來。
“崇山氏不過區區北漠氏族,野心倒是挺大……”姬慕月嗤笑了一聲,又一臉正色地說道,“這倒是我們的好機會。乾坤道圖啊……我還沒見過呢。”
接著,他又認認真真同晏危樓二人商議起之後的計劃,以及該怎麼瓜分好處。
姬慕月的神態一反原先的輕佻,甚至刻意和晏危樓保持了幾分距離,反倒時不時將話題拋向宿星寒,似乎非常在意宿星寒的想法。
“……”
晏危樓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為什麼。這時,一個詞語從他腦海中飄過。
——
討好?
對,姬慕月就是在討好宿星寒。
晏危樓感覺更加奇怪了。
沉思片刻,他終於從記憶中挖出了曾經在九公主府見過的那一幕——姬慕月可是一個曾與好幾個美少年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可描述的女裝大佬啊,簡直恐怖如斯!
總算是知道哪裡不對勁了!晏危樓忍不住將目光飄向宿星寒,便看見一張輪廓線條優美流暢、筆墨難描的側臉,宛如水墨畫一般。
大概察覺到晏危樓的目光,宿星寒也向他看來,黑白分明的雙眸中透出疑惑。
——第一個詞,好看;第二個詞,單純。
這樣好看又單純的明光,放在饑不擇食又恐怖如斯的姬慕月眼前,似乎有點危險啊。
身為友人,自己應該替他多上點心。
晏危樓唇角的線條不知不覺繃直了一分,眼中多了些警惕。
而姬慕月卻是周身一寒,總覺得哪裡不對的亞子。
他不由將目光投向宿星寒。難道是這位大佬還沒有死心,準備哪天暗戳戳把他弄死?
宿星寒:“……?”
在兩雙目光注視下,他臉色冷淡依舊,黑眸中隻有純粹的疑惑,無辜又無害。
</>作者有話要說:宿星寒:???都看我做什麼?【無辜臉】
晏危樓:可愛,單純,好騙……我得多上心。
姬慕月:騙子!又在裝了!其實超凶!一定是暗戳戳想殺我!我要小心!!!【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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