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9

醫院大樓內燈光冷白,空氣裡滿是消毒水的味道,暖氣不是太給力,穿行而過的風挾著冷意,而謝翡焦慮得要死,繞著地上的體檢報告不停走動。

謝翡的大衣下擺在虛空裡起起跌跌,顧方晏抬手按在他肩膀上,道:“彆慌張,這隻是一種可能性。”

“我們都知道,現代技術預測Omega發情期的準確度已達到了90%。”謝翡麵無表情。

顧方晏:“但預測出的時間是一個區間,不一定……”

“萬一就在比賽前一天呢?萬一就在比賽當天呢?”謝翡打斷顧方晏,他已經在官網上看見了自己進決賽的消息,抱著腦袋原地抓狂:“為什麼我會是個Omega!為什麼我不是個Beta!蒼天大地,我去把腺體割了吧……”

顧方晏想起謝翡剛查出抑製劑對他無效的那天,生無可戀地坐在病床上的情形,擔憂之中不由失笑。就在謝翡轉身朝著不知哪個方向走的時候,他上前一步,無奈抱住這人:“你冷靜。”

謝翡無法冷靜,這檢查結果不啻於一道驚天巨雷,不偏不倚不歪不斜劈上腦門,他離白日飛升的距離隻有那麼丁點兒。

“啊啊啊啊啊——”謝翡拖著調子往前走,“我為什麼是個Omega!人出生為什麼不能自己選性彆,Beta多好啊啊啊啊——”

顧方晏撿起丟在地上的體檢報告、追過去。

既然謝翡沒辦法自行冷靜下來,那隻能靠他了。顧方晏繞到謝翡身前,一手抓住謝翡的手,另一隻拿體檢報告的手環住這人的腰,微微低頭,把人吻住。

謝翡終於不那麼抓狂了。

接下來的日子,謝翡總處是間歇性焦慮,意外的是,練琴並沒有受到影響。顧方晏覺得他這是把所有情緒都化作了力量。

不過謝翡實實在在體會到了什麼叫度日如年,他盼望著時間快點過去,決賽能在他發情期之前到來,可時鐘的指針仍舊是那樣的速度,滴答滴答,不快半拍。

決賽開始的前一日,謝翡頭一回沒有出現“考前興奮”的症狀,他把兩把琴都取了出來,左一把右一把抱著,盤膝坐在沙發上,緊張得隨便一碰就要炸毛。

顧方晏端了份水果撈到他麵前,他動也不動,跟沒察覺似的。

“是入定了嗎?”顧方晏伸手碰了碰謝翡臉頰。

謝翡皺起眉:“顧弟弟,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顧方晏:“彆慌,我會一直在。”

“你又不能變成我的樣子上台拉琴!”謝翡悶悶不樂說道,說完後意識到對顧方晏發脾氣很沒道理,放輕語氣,低聲說:“我平靜不了。”

“順其自然就好。”顧方晏溫沉地說,“還有一年時間,我們還能參加彆的比賽。”

但不能一直拉著你陪我。

謝翡沒把這個想法說出口。他撩起眼皮看了看顧方晏,繼而垂下,看地板上的紋路。

顧方晏放下水果撈,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出去逛逛?”

“去哪?”謝翡聲音悶悶的。

“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顧方晏道。

“什麼地方?”

“說了不就沒驚喜了?”

謝翡想了想自己的狀態,在家緊張地抱著琴並無益處,便跟顧方晏出了門。

夜色如水,街道上各色霓虹燈站閃爍。那個謝翡沒去過的地方是一家清吧,裝修很有格調,昏暗的燈光下,有個人在彈吉他。

顧方晏要了兩被特調酒,其中一杯推到謝翡麵前。

“你乾嘛突然帶我來喝酒?”謝翡抬起頭,光線虛暗,他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之中,更顯得眼底光芒清亮。

他眯了眯眼,露出些許警惕神色:“想趁我喝醉了亂來?”

顧方晏挑眉:“我是那種人?”

“誰說不是呢?”謝翡輕哼,雖然這樣說了,但還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盛在裡麵色澤瑰麗的液體。

味道不錯,酸酸甜甜,不苦也不刺鼻。謝翡又喝了一口。

彈吉他的人換了首民謠,曲風從憂鬱變得輕快,謝翡手指在桌上敲著節拍,忽然問了一句:“你之前來過這裡?”

顧方晏:“沒有。”

答案令謝翡意外,他眼睛微微睜大:“那為什麼點酒點得這麼精準?”

“夏路在這裡買過幾次酒,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這個味道。”顧方晏道。

謝翡若有所思:“哦……”

他的酒量一如既往差勁,喝了兩杯之後,就坐著不動了,說話也不太搭理。

喝醉了。

這是顧方晏帶他來這裡的目的,喝醉之後,自然不會擔憂那些事情了。

顧方晏有過一次經驗,結賬時沒忘記把人帶在身旁。就在他剛掃完二維碼的時候,謝翡拽住他衣袖,主動說了句話:

“還要再喝一杯。”

聲音很輕,動作小心翼翼,眉眼溫順,看上去格外乖。

顧方晏猶豫數秒,對他說:“隻能再喝一杯。”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謝翡再來一杯之後,突然氣勢洶洶起身,衝向酒吧大堂正後方的表演區域,搶了人家的吉他。

彈吉他的人一臉怒氣,正要破口大罵,卻忽然止住。

《流浪者之歌》的旋律從謝翡指尖淌出來,這是謝翡決賽要演奏的曲目之一。

顧方晏終於看出來,這人雖然喝醉了,但還是有點焦慮。不過焦慮之中,還是有些欣喜,謝翡發揮得相當好。

每一個音符、每一記節拍,都飽滿得恰到好處。

該激昂的激昂,該哀婉顫抖,便愛哀婉顫抖。

樂聲猶如人聲。

等一曲演奏完畢,謝翡把吉他塞回那人手上時,對方仍沉浸在其中,沒能出來。

“還要再來一杯嗎?”顧方晏問回到自己身邊的人。

“不了。”謝翡搖頭。

“那回去了?”

謝翡沒有反駁。

顧方晏帶他離開,這人一路都很乖巧,沒再要求彆的,回到家更是順從地洗了澡、上床睡覺。

或許是有意為之,這一覺直到中午才醒,吃完顧方晏提前叫好的午餐後,謝翡去換衣服。

倏然之間,半決賽時他在場館裡體會到的那種感覺,再度湧上來,相比之下,更加劇烈且難以啟齒。

謝翡拿在手裡的東西啪打一聲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