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
地牢光線昏暗,渾渾噩噩間不知過了幾天,侍從來得更頻繁了,每次帶走越來越多的妖獸。
築基期的妖獸很快沒了,侍從來到下麵這層,從煉體九重的妖獸開始帶出去。扔回來的空檔籠子越來越多,那些被帶出去的妖獸卻再沒回來過。
“還是沒化形的妖獸?!”程家少主語氣焦急。
“回少主,給所有築基期、煉體九重的妖獸服用了化形丹,但全爆體而亡,沒一個化形成功。”
“廢物!真是一群廢物!”程立言急得走來走去,“果然是小森林裡捉來的妖獸,全是些低賤貨!沒一個血脈看得過去的,連化形丹藥效承受不了,真是廢物!”
先前大人說的清清楚楚,讓妖獸化形後帶過去給他看,可如今眼見妖獸隻剩些上不了台麵的煉體妖獸,化形妖獸遲遲未出。
以前程家捉到的妖獸,也鮮少有化形成功的,可這次不一樣!他父親為了鍛煉他,將程家這一塊剛交給他打整,偏偏此次上麵的大人又來了,即便是因為這批妖獸太過低賤,但若沒一隻化形成功的妖獸,那位大人一定認為是他太過無用!
程立言心中又焦又怒,可如今也沒彆的辦法,他吩咐:“今天之內將剩下妖獸全部喂化形丹。”
侍從猶豫了下,畢竟到時候一下子死太多妖獸不好清理,可如今少主正值氣頭上,他不敢出聲多言,隻得拱手答應。
“走!快走!什麼玩意?走啊!”
“叫什麼叫?快拖出去,彆磨磨唧唧的!”
“蠢貨,沒有腦子嗎?!拖不動就打的半死帶出去,反正吃了化形丹一樣死。”
……
離上一波侍從剛走沒多久,地牢再次湧進侍從,而且這次人數是先前十幾倍,喧鬨紛雜,瞬間將原本還寬敞的地牢變得格外擁擠,倒映在石牆上的人影雜亂,如鬼影般張牙舞爪。
小蛇被這巨大的動靜吵醒,掉在鐵籠外的蛇尾收回不安地貼緊身子,它看著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從抓出一隻又一隻妖獸,離它越來越近。
“哼!哼哼哼!”
刺豬身軀過於龐大,足需要四個侍從才能勉強扛起,偏偏刺豬還一個勁掙紮,為首的侍從長不厭其煩,一掌劈向刺豬,刺豬痛苦嚎叫了聲,當即無力癱倒在鐵籠中,隻能撲哧撲哧喘著氣。
蛇腦袋大部分埋在蛇身中,小心抬起的蛇眼將方才刺豬身上發生的一切收入眼中,刺豬剛抬走,隻見一個人影覆了過來,輕而易舉提起裝著小蛇的鐵籠子。
小蛇不敢亂動。
侍從奇怪,這還是頭一次遇見沒有掙紮的妖獸,他搖了搖籠子,“這條蛇不會是傻的吧。”
那侍從又大力拍了鐵籠,小蛇身子碰見鐵籠,蛇尾不小心顛出鐵籠,它連忙收回來,一動不動。
“哈,還真是條傻蛇!動都不動。”那人笑著,覺得好玩,又狠狠拍打鐵籠,鐵籠翻來覆去,小蛇腦袋顛得發昏,不過它依舊沒動。蛇尾悄悄伸下去,尾尖小心纏住鐵籠細絲,讓它身子不至於顛得這麼厲害。
“彆玩了,快走,遲了又要被罵。”眼見著侍從還想把手指伸進去逗蛇,另一個侍從出聲提醒。
“知道了,話多。”
鐵籠垂下,貼著侍從側身,小蛇透過鐵絲看著身下石階上還零亂撒著方才受傷的妖獸的血。
離開地牢,突如其來的灼熱陽光,讓小蛇不適應避開眼。
乾燥的風帶著濃重血腥味吹來,潔白的白英石上血流成海,入目均是一片刺眼的紅,小蛇看見前不久方帶走的妖獸屍體堆積如山,獸眼大睜,筋脈鼓爆,血肉模糊。
都死了。
許多侍從還在清理,每個人手上沾著血腥,整個程家內場宛如無間地獄。
“煉體五重的妖獸先來領化形丹。”最前麵侍從長提著一袋儲物袋,每個侍從上去領化形丹時,他便從裡拿出一顆,隨意一扔。
尋常化形丹哪怕品質最低劣,也堪比二品中等丹藥價格,且因加了化形草的緣故,化形丹其身圓潤,靈光蘊含於內。
而侍從領來的化形丹,其形凹凸不平,且渾身泛黃,瞧上去便如廢丹一般。
給妖獸喂下化形丹,侍從熟稔往後避開,隻見妖獸懵懂嚼碎化形丹咽下去之後,方還平靜幾息。突然之間,獸目大睜,靈氣在筋脈四處瘋狂衝撞。
“吼!吼吼吼!”
“咯咯咯咯咯!”
“吱吱吱吱吱!”
……
服下化形丹的妖獸血肉腫脹,渾身體積暴增,皮下青筋暴起,它們痛苦地在地上打滾,頭撞地,身體滾過的地方血跡斑駁。
足足持續許久,隻見這些妖獸從皮下開始裂開,一層層如碎裂瓷器,最後瞪出血絲的獸目一僵,再也不動。
侍從們顯然對這種情況再熟悉不過,用布蓋上拖走在地上拽出一道道蜿蜒血痕。
“煉體四重的來領化形丹。”化形丹縱然不少,但為了以防最後不夠,所以先從修為高的妖獸開始。
煉體期和築基期的妖獸一樣神智懵懂,侍從在喂下化形丹時,妖獸聞見裡麵的靈氣香味,歡喜地嚼了咽下去。
這次時間還要短一點,這批妖獸也沒能堅持多久。
侍從長眉頭越蹙得深,以往僥幸化形成功至少都在煉體八重,這次已經到煉體三重還是沒出現能承受化形丹靈氣化形的妖獸。
看來這批妖獸全廢了。
眼見馬上到自己這裡,拎著裝有小蛇鐵籠的侍從,順手打開鐵籠,都說蛇有毒,他瞧著手上這條蛇花裡胡哨、長得怪模怪樣、又呆又傻又醜,更何況他可是煉體四重,一隻勉強到煉體一重的幼蛇能拿他怎樣?
如此一想,侍從將手伸進鐵籠裡,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謹慎地從小蛇蛇腦袋後麵抓蛇。
小蛇蛇瞳看見頭上的那隻手,它很乖的沒動,任由那隻手捏住它頭提出籠子外。
“還真是蠢的?”侍從嘚瑟一笑,伸手去戳蛇腹,瞧著小蛇隻是嘶了聲,蛇尾不適應地動了下之後,甚至放肆去戳蛇嘴,“不知道這種幼蛇長沒長蛇牙。”
站在他旁邊的侍從撇撇嘴,“彆過分了,當心等會兒咬你一口。”
“這種妖獸又蠢又沒用,要咬早咬了。”
煉體三重的妖獸也全軍覆滅,大部分侍從開始清理屍體,侍從長喊道:“煉體二重的來領丹藥。”
其餘的侍從下意識往那裡一看。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小蛇掉著的蛇身猛地用力,蛇尾直擊抓著它的侍從眼睛。正在分心看那邊的侍從隻發現手上的蛇動了下,還沒來得及看,眼前一花,蛇尾正中雙眼。
“啊!”
侍從眼睛吃痛,手上力道一鬆,小蛇當即反身狠狠咬在侍從手指上。
“啊啊啊啊!該死!”
蛇牙刺破皮肉,全部沒入。
小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飛快往方才那些侍從拖走妖獸屍體的地方逃去,被咬了口的侍從看著食指上冒出的兩個小血洞,目光陰狠,看見小蛇往煉體二重妖獸那邊衝去,急忙追上去。等他逮到這條蛇,他一定要碾碎這條蛇的腦袋!
“那裡,幫我逮住它!快點!彆讓它跑了。”
那些侍從隻覺眼皮下有什麼突然一花,隨後那些捉著妖獸正欲喂化形丹的侍從腳上吃痛,那條蛇一邊逃一邊咬人,順帶咬了幾口妖獸,不過咬妖獸時它特意收了蛇毒,妖獸一痛,嗷了聲,掙紮力度更大。
侍從試圖抓住這條蛇,偏偏小蛇身子靈活,躥來躥去,加上妖獸掙紮,一時間鬨得人仰馬翻。
“一群飯桶!”侍從長低聲咒罵,築基期的他視線鎖定小蛇,當即掀飛擋路的侍從,飛身而躍去抓蛇。
“嘶!”
小蛇反應速度極快,在侍從長過來時,不退反進,露出蛇牙衝侍從長迎麵攻去。
“不知死活!”
侍從長以手反擊,蛇牙擦過手背帶出一條血痕,小蛇整條蛇被掀飛,拋擲空中狠狠墜下砸在堅硬石板上。
“你的手!”
一片無緒嘈雜聲中,突然傳來聲驚恐尖叫。
眾人忙看去,隻見那個最先被蛇咬了的侍從,衣袖之下黑血侵染,露出半個手掌已經現出裡麵森森白骨,黑紅血絲已蔓延至整張臉,整個人詭異至極。
他似乎沒有痛覺,瞧著眾人都麵帶驚駭看著自己,他尚有些不解,直到他看見自己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時的他大半個肩膀都沒了,黑紅交加的臉上慘白,他捂住臂膀,倒在地上,對著他的同伴伸手:“救我,快,快救我,救救我……”
聲音越來越弱,最後這人大張著嘴,凸出的眼珠猶帶濃濃不甘。
“你的腿!”
“是蛇,是那條蛇!”
驚駭如潮水蔓延,侍從長心中大駭,隻見方才被蛇牙劃傷的那處黑紅血絲已經開始攀延。他連忙運轉靈氣阻擋毒素,幸隻是刮破皮層,加上他築基修為,靈氣並沒費多大力氣逼出混著毒的黑血。
隨著毒的逼出,手掌不再麻木,轉而劇烈的疼痛席卷整個大腦,侍從長抬起手看著腐肉之下隱隱露出的白骨。再看廣場之上,亂成一鍋粥,煉體之下但凡被蛇咬過的侍從全部折損,死狀駭人。
究竟是什麼蛇?
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毒?!
撕下衣服纏住手掌,侍從長無暇顧及彆的人,急著找罪魁禍首。然而找了一圈,根本沒發現小蛇身影。
廣場寬闊一覽無遺,這麼短的時間難道跑出去了?不可能啊!
侍從長看向那堆還沒來得及處理乾淨的妖獸屍體,福至心靈,叫來幾個侍從:“把這些一個個搬開,那條蛇肯定藏這裡麵,給我找仔細點!”
那幾具屍體還躺在廣場上,隻是短短十幾息功夫,瞬間折損幾位煉體四、五的人,甚至連藥師尚且沒來得及通知,就已經徹底斷氣。也就是說,不小心被那蛇咬一口,他們就沒救了。
侍從們心懷膽怯,竟是猶猶豫豫無人敢上前。
侍從長耐心告罄,一把抓住靠他最近的侍從扔在妖獸身上。
“啊啊啊啊!”侍從嚇得丟了三魂七魄。
侍從長一掌轟去,侍從驚魂未定,命便沒了,他陰蟄望向其他侍從,“找!”
妖獸屍體一具具搬開,小蛇藏在其中一隻死去的妖獸腹中,裡麵腥臭難當,隻能靠妖獸大張的嘴依稀透進來點空氣呼吸。蛇身貼近妖獸內壁,不敢輕動。
“出事了,少主!出事了,有人死了。”通報消息的侍從急急忙忙衝進程立言院落,本就焦急的程立言一聽聲音,更是煩悶,“出了什麼事?”
煉體一重的蛇咬死了好幾位煉體四的侍從?!
若非通報之人神色焦急,程立言隻當這人腦子糊塗了。
侍從帶著程立言趕去廣場時,神色匆匆,不料正巧遇見紅發紅眸的妖獸,頎長身子靜靜站在那兒,眉目冷淡,聽見動靜抬眸望過來,聲色清越,“主子問你妖獸一事如何。”
區區一個胯/下玩物,擺什麼架子?
程立言心中不忿,但臉上畢恭畢敬,拱手回道:“正在處理。”
紅眸掃過程立言,繼而收回,“嗯。”
“還沒找到嗎?”
廣場上一具又一具殘屍搬開挪到木車上,足裝滿三輛木車,但仍未找到那條蛇,難道真的沒藏在妖獸堆裡?跑出去了?
眼見著妖獸屍體寥寥無幾,有侍從來問該怎麼處理木車上那一堆,侍從長頭疼擺擺手,“搬出去全扔了。”
“讓外麵的人注意下有沒有一條蛇跑出去,找到之後帶過來。其餘的人把化形丹給剩下的妖獸吃了。”
哐。
最後四具妖獸屍體一塊扔在木車上,轟的一聲,幾個侍從抬起木車,準備推到門外用儲物袋裝起來,然後統一處理。
程立言來時,廣場上正喂最後一批的煉體一、二妖獸化形丹。
推著妖獸屍體的木車從他身邊路過,血浸染整個木車順木輪流下,程立言不耐煩擺手,讓那些人趕快推走。
掀開蓋在毒死侍從上的白布,死狀駭人,就連手中不知沾染多少鮮血的程立言也不禁嚇了跳,“那條蛇在哪兒?”
“沒找到。”
“沒找到?!廢物!你築基修為乾什麼吃的?”程立言大怒,一巴掌扇向侍從長,同為築基修為,全力之下侍從長臉被狠狠扇向一邊,當即唇角破皮流血,半邊腦袋都麻木了。
侍從長連忙跪下請罪。
三輛木車正在推廣場邊緣,車下顛簸,連帶著藏身在妖獸腹中的小蛇跟著顛來顛去。第一車妖獸已經扔進儲物袋中,侍從正提起第二車妖獸往儲物袋中扔,眼尖瞥見前方出現一殷紅似血長袍。
十幾位侍從趕緊扔下手中妖獸,雙手伏地,以頭磕地,“參見大人。”
紅袍男子唇角含笑,身後跟著他的妖獸,饒有興味望向他們身後的廣場入口,方才聽他的妖獸回來稟報,程立言臉色匆忙趕往這邊。
正好閒來無事,偶然想起自己捉的那條醜蛇,便過來瞧上一瞧。
走出幾步,路過推車,方要邁入廣場,男子側頭,餘光落在第二輛推車上,“這上麵都是化形失敗的妖獸?”
“回稟大人,這些妖獸全斷氣了。”
“死了?”似是發現好玩的東西,男子尾音上揚。
在侍從尚未反應過來,袖袍閃過,轟的一聲,第二輛推車掀飛,拋至半空的妖獸屍體一具接著一具炸開。
一條顏色雜亂的小蛇在侍從呆愣的目光中掉了出來。
變故來得太快,小蛇落在地上,倉皇之中看清眼前的人,蛇瞳猛縮,反應極快往旁邊稀鬆樹叢遁去。
然而男子速度比它更快。
眨眼之間,靈氣化作無形大掌將它摁緊在地上,半分不得動。
蛇身染上粘稠鮮血,背上的紋路因為蛇身掙紮,仿佛活了般蠕動。男子嫌惡撇開視線,轉身往廣場內走去,“帶上。”
紅眸妖獸晗眉,捉住小蛇,跟上紅袍男子。
程立言等人看見紅袍男子來還吃了一驚,隨即他們就看見妖獸手中的小蛇。
“咬人?”聽了事情經過後,紅袍男子看了那些死去的侍從,而後看著妖獸手中的小蛇。
他來到小蛇麵前。
“嘶!”
小蛇當即惡狠狠衝男子齜牙。
“來。”男子手指伸向小蛇蛇嘴。
“主子。”捏住小蛇的妖獸不禁出聲提醒。
“嘶嘶嘶!”
小蛇毫不猶豫咬向手指,然而猶如磕中鐵片,尖利的蛇牙根本不能沒入皮肉半點,甚至連劃痕也沒有。
紅袍男子一笑,眼睛好心情彎起來,而後手指往內一勾,卡住小蛇蛇牙不讓蛇牙有收回去的機會。
聲音低沉悅耳,此時此刻卻如惡鬼低吟,“對於不聽話的東西,總要有套收拾的法子。若是撓人便剁了爪子;若是不聽話要跑便打斷腿;若是咬人,便……”
另一隻手掐住小蛇小巴,食指和拇指夾住嫩白的蛇牙。
抓住小蛇的妖獸心有所感,眉梢緊蹙,在男子手指動的那一刻,瞥開視線。
“嘶!”
伴隨著淒厲的嘶鳴聲,嫩牙連肉混血在空中帶出一串血漬全部拔出,蛇尾猛地僵直,蛇尖痛到發顫。
“若是咬人便拔了牙。”
“哢嚓!”
張家殷絕所居院落中,正在剔除雜質的精神絲線兀然一抖,切斷好幾條靈氣絲線。
“怎麼了?”石中火敏銳察覺到殷絕氣息變化。
“不知道。”
殷絕停下煉丹,不知道為什麼,心神毫無征兆的一亂。
石中火不解,殷絕煉丹術它是知道的,不可能出這麼大的差錯啊,“是不是你逼自己逼得太狠?身子承受不住?”
從早到晚,先是教導張家子弟,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又立馬修煉修補神魂的功法,夜晚還要全心全意修煉靈氣提升境界,固然成效顯著,可也太緊張了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