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信澤送的百萬名表在許斌眼裡看來, 無疑於杜十娘奉上的百寶盒, 這是將身心都獻給了自己啊。
一時間,他感動的一塌糊塗, 再加上之前就答應了對方, 今晚任憑處置,所以, 倆人滾上床的時候, 場麵異常激烈, 不顧疲勞, 一直折騰到淩晨四點多。
折騰完了,許斌竟然不累,還是興致很高,他去口袋裡摸煙,打算和謝信澤趁著賢者時間聊一會兒人生。
不過一摸兜,沒摸到煙, 從上衣口袋裡摸到了一張硬紙片,他不由笑起來。
謝信澤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 正看見他站在床頭對著一張紙片發傻,便上去把人撈回到被窩裡, 問, “看什麼呢?”
許斌把那張卡片遞到他手裡,“你瞅瞅, 我英語也不好, 給我翻譯翻譯。”
謝信澤一看到那張卡片, 心裡發笑,但麵上看不出來。
他翻譯道,“祝生日快樂,你給的快樂,無可比擬。Yours Chris。”
前麵這幾句許斌都聽懂了,後麵這個沒明白,他說,“咬死克裡斯?啥意思?”
謝信澤,“……”
看著許斌求知欲很強的眼神,謝信澤覺得他應該不是裝的,於是耐心的答道,“chris就是這個送卡片的人,yours,你的,你的克裡斯,表示親近。”
“我的媽呀,還我的克裡斯,可拉倒吧,我可不敢要!”
許斌一邊點煙一邊笑罵。
謝信澤:“……”
經許斌這麼一說,謝信澤心裡多少有點彆扭,不過還是明知故問道,“這卡片是誰送的?”
“BX董事送的,是不是沒想到?”,許斌“嘿嘿”笑道。
謝信澤:“……”
許斌把那張卡片又拿回來,正麵反麵的看了兩遍。
一旁的謝信澤注意到他的動作,嘴角微微翹起,但在許斌看過來的時候,表情又恢複如常。
“我估計哈,這是上次那條大金鏈子管事了,就像你說的,這黃金是硬通貨,董事雖然係出名門,也不能免俗啊!”
許斌頭頭是道的分析著,說完還樂了,“你說我都沒跟他見過麵,他就跟我‘你的克裡斯’了,哈哈哈哈哈哈,都說錢不是萬能的,依我看,未必!”
謝信澤微微皺眉,將他指間的煙要過來,銜在自己嘴裡,吸了一口,說,“也許他是發自內心的呢?”
“發自心內的什麼?”,許斌又把煙搶回來,叼在嘴上。
“發自內心的感謝你……”
聽他口氣很是嚴肅正經,一點不像開玩笑,許斌趕緊按亮了床頭的夜燈,就著一點光,看著身邊的人。
謝信澤俊美的臉龐有一半隱在黑暗之中,另一半則亮得發光,“還有,喜歡你。”
聽到這句,許斌忽然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哈!謝信澤,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吃醋了呢,有生之年啊!”
謝信澤:“……”
“你大可放心哈,我都沒見過這董事,真的。他是高是矮,是圓是扁,我都不清楚,而且,我猜他很可能是個大肚子的禿頂老頭,你說,你為了他吃醋,值當麼?”
謝信澤:“……”
雖然感覺這麼在背後編排自己的恩人有點不太好,但眼前的要緊事是哄好了百年不吃一回飛醋的“媳婦兒”。
對於謝信澤吃醋這事兒,許斌表示喜聞樂見,吃醋就代表在乎啊,這說明對方心裡有他,這能不讓許斌高興嘛,這一晚上,驚喜太多了,剛當完杜十娘又扮演林黛玉,他以前怎麼沒發現謝信澤的古典美呢。
但謝信澤的感覺卻沒那麼好,被人說成大肚子還禿頂,簡直是不能忍,也就是許斌吧,換成彆人,嗬嗬……
不過這事兒,他不打算就這麼過去,因為他心裡也有一道坎,為什麼寫這張卡片,其實他之前也有考慮,有些事情,也到了該說破的時候,否則,下次再遇到茶餐廳裡的情形,他相信,許斌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敷衍過去。
於是,他又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位董事和你想得完全不一樣,他很可能與你年齡相當,年輕有為,風度絕佳,是一個很好親近的人?”
許斌誠實的搖搖頭,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
謝信澤:“……”
“那你就沒想過要去結識他?”
不甘心的繼續追問,換來的卻是許斌的再三保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去打聽董事的事兒,無論他長成啥樣,就是再年輕有為,再貌比潘安,我也不可能對他有興趣!”
看到許斌指天指地的樣子,謝信澤湧上一股無力感,根本是雞同鴨講啊!
見謝信澤還是一副不太滿意的表情,許斌最後發了個毒誓,他跪在床上說,“我發誓哈,就算那董事長得跟你一模一樣,我也不可能對他動心,否則,就讓我兒子跟他姓!
謝信澤,“……”
對於許斌的“毒誓”,謝信澤想給他點個讚,真是一點毛病都沒有,但整件事兒的走向已經完全偏離了正常軌道,許斌的跑題能力讓他無話可說。
看來今天不是個坦白的好日子,謝信澤也想,還是讓許斌能傻樂一天是一天吧,畢竟今天是他過生日,這事兒,說到底也不是什麼特彆好的消息,總有點欺騙的色彩。謝信澤到現在都不能確定,許斌在知道真相之後,是會為自己不是個男公關感到高興,還是會為自己欺騙了他感到憤怒?希望前者能多一些,至少這能減輕自己心裡的負罪感。
打定主意改天找機會再聊這事兒,謝信澤把還跪在床上的許斌給拽回了懷裡。
“睡覺,你還有不到三個小時又得去工地了。”
許斌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謝信澤,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蹭在他的後頸上,感覺有點癢,呼出的溫熱氣體掃過他的肩膀,一切都是那麼鮮活而美好,許斌不禁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謝信澤感覺到他的動作,把人又往自己懷裡帶了帶,還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吻了一下,“睡吧,我定了鬨鐘。”
許斌回過頭,在枕頭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其實每每細看謝信澤,他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不能相信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人會和他躺在一張床上,每天每夜,溫存廝磨,所以,他有時會突生恐懼,總覺得這樣的好事不會輪到自己頭上,但他馬上又會想,為什麼不會?老子可是八山小王子,我他媽不能這麼沒出息!
胡思亂想之間,許斌睡了過去。
聽著他輕微的鼾聲,謝信澤卻一直沒睡著。
抽出胳膊,他剛要起身去衛生間,手機卻忽然響了。
看著來電顯示上的“陳經理”,他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接了起來。
“董事,夫人馬上就到,五點半的航班。”
謝信澤立即收住腳步,同時眉頭鎖了起來,“好,一會兒機場見。”
放下手機,他回身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傾身過去在他的頭發上吻了一下,然後收拾妥當,趁著夜色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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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信澤親自將母親從機場迎回了BX大酒店的頂層套房。
謝母站在門口,摘掉手套,向套房裡打量了一下,然後對兒子笑道,“這是你住的那間?”
謝信澤回道,“沒有,我住在隔壁。”
“那好,先去隔壁,告訴酒店把這間再徹底消毒一下。”
謝信澤刷開隔壁的房門,母親進屋,照例四下打量,又把衣櫃門推開,塗了淡色指甲的白皙手指逐個撥過裡麵掛著的一排衣衫。
然後她笑著說,“信澤,你還是老樣子,過得像個苦行僧。”
謝信澤不以為意的笑道,“這裡不比香港,再說公司的事情很忙。”
聞言,謝母麵露欣慰之色,然後主動向兒子張開了手臂,笑得像個慈母,“信澤,我們快一年沒見麵了,你不想抱抱媽媽麼?”
謝信澤終於露出了一點真心地笑容,然後走上前,擁住了母親。
謝母緊緊抱了一下兒子,聞到他身上久違的氣息,甚至感動的泛了些許淚光。
不過在謝信澤看到之前,她慌忙擦去,兩人再分開的時候,她看起來依舊明豔照人。
謝母姓虞,看起來相當年輕,仿佛奔四的年紀,實際已經五十出頭。
她身材窈窕,妝容精致,談吐亦是優雅,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彰顯她是位貨真價實的豪門闊太。
而謝信澤的美人臉也是繼承自母親,可以想見,謝母年輕的時候,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正因為這張臉,她才被謝信澤的父親看中,繼而從遙遠的北方小城被帶到香港,享受了半生的榮華富貴。
母子兩個擁抱過後,氣氛變得親熱起來。
虞夫人問了問兒子在東北的工作情況,謝信澤便將重要的事宜都向母親彙報了一遍。
聽到兒子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取得了這樣好的成績,她相當高興,伸手輕輕握住謝信澤的手,笑道,“信澤,媽媽真為你驕傲!”
謝信澤笑了一下,罕見的帶了一點羞澀,他不得不承認,即使自己已經三十而立,但依然渴望得到母親的稱讚。
說完了開心的事,虞夫人讓兒子去給自己倒杯咖啡,待接過杯子的時候,她問道,“信澤,你知道我為什麼連夜飛過來麼?”
謝信澤聞言一頓,緊接著坐著了身體,看起了頗有些防備的姿態。
見到兒子的模樣,虞夫人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輕抿了一口咖啡之後,她說,“昨天是你父親的生日,你為什麼不回去?”
“公司很忙,走不開。”謝信澤不再看向母親,麵無表情的答道。
虞夫人知道他在找借口,但並沒有馬上動氣,而是儘量心平氣和的說道,“那你也應該打個電話。”
誰知,她話音剛落,謝信澤就冷哼了一聲,說,“你以為他真的在乎麼?”
見狀,虞夫人沉下臉,將咖啡杯放在一旁的小幾上,“他是你父親!”
“嗬,我倒是才知道。”謝信澤滿臉的不屑。
他的樣子激怒了虞夫人,她絞緊手指,“信澤,你這麼說,傷的是我的心!”
謝信澤聽到母親發顫的聲音,於心不忍,轉過頭,但沒有去看母親的眼神,隻是低聲說道,“對不起。”
虞夫人撇頭看向窗外,此時正值東北的深秋,供暖期的大量粉塵讓天空變得晦暗,而且滿目不見綠色,隻有枯枝敗葉。
她吸了口氣,平複些許心情,繼而開口,“信澤,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你都已經三十歲了,再過不久,你也會結婚,做父親,怎麼還這麼倔強?”
“媽,他從沒有把我當兒子,我的生日,他記得麼?”
說起這個,謝信澤忽然想到許斌,多虧今年有他送的金鐐銬,否則又是一個憋屈的生日。
然而虞夫人對於兒子的話,非常不認同,她甚至激動地站起了身。
“信澤,不要胡說,記住,你就是謝嘉毅的兒子,這點誰也不能否認,你父親更沒有否認過,甚至你的名字,都是他親自取的。”
“那是因為謝順銘不屑給我取!”謝信澤也激動起來,他的臉甚至有點漲紅。
“不許背後議論你爺爺!”虞夫人被氣得不輕,她甚至顧不得優雅,重重拍了一下沙發的扶手。
謝信澤看到母親有些失態,態度也放緩,他長出一口氣,坐回到沙發上,說,“媽,為了這些小事,你完全沒有必要特意跑一趟,謝家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當初他們讓我來東北,就是一種流放,我們心知肚明,何必再自取其辱。”
聽到兒子說泄氣的話,虞夫人忙起身,坐在兒子對麵,用熱切的目光盯著他說,“信澤,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們母子隱忍這麼多年,為的什麼?”
虞夫人說完,不顧兒子閃躲的眼神,追著他看。
謝信澤迫於壓力,隻好正視母親,“媽,那我們能怎麼辦?我已經儘力了!”
從未聽過兒子說出這樣的話,虞夫人心驚,在她眼裡,謝信澤從不是個服輸的人,他小時候,寧可被大房的兒子擰斷了胳膊,也要把對方拉下水。
但現在呢,他竟然要認輸了麼?
虞夫人不敢置信的同時,又趕緊勸道,“信澤,你聽媽媽說,咱們馬上就要熬出頭了,家裡的醫生告訴我,那個老太婆熬不到年底的,等她一死,我就能名正言順的住進大宅,而你也會得到家族的認可,成為你爸爸的接班人!”
聽到大房夫人的消息,謝信澤有些不敢置信,說實話,他並不討厭謝嘉毅的正妻,那是位寬和的婦人,然而是人就有底線,她的底線就是死前絕不能讓小老婆進門。
不幸的是,虞夫人就是那個小老婆,而謝信澤就是她的兒子,俗稱私生子。
“媽,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夫人身上,她的生死並不能改變我們的身份!”
三十年過去了,謝信澤早就看透了一切,一個人如果身上帶著那個烙印,即使洗去,也會留下疤痕,他不願待在香港,也是因為這個,自己和母親看起來光鮮亮麗,然而卻是多少人背後議論的對象,謝家的笑話而已。
“你太傻了,信澤,為什麼不能改變,隻要我們努力,一切都有可能。我比那個老太婆年輕,健康,而且你爸爸愛我,熬死了她,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而你是那麼優秀,謙遜,努力,集團裡的董事們都很看好你,沒人想把總裁的位置交給老婆子的兒子,他就是個瘸子,是個廢物!”
看到母親眼中有些瘋狂的神色,謝信澤心裡湧上一股厭惡和疲憊,他現在隻想回到和許斌的家裡,給他做一份早餐,叫他起床,然後開始循規蹈矩卻恬靜安寧的一天。香港,謝家,大哥,夫人,父親,爺爺,這些都和他無關!
然而母親的話還在耳邊回響,“信澤,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再優秀一點,足夠優秀,讓你父親無法忽視你的光芒,讓你的接班成為順其自然!”
謝信澤壓下心中的鬱氣,抬眼看了看母親,“我儘量,媽,你先休息吧,夜航那麼辛苦。”
虞夫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她不能滿意。
拿起酒店的座機話筒,親手遞給兒子,“信澤,給你爸爸打個電話。”
謝信澤沒有去接,他定定的看著母親,眼神裡都是拒絕和冷漠。
“為什麼?你不聽媽媽的話了麼?信澤,你從來都很乖,為了媽媽,好麼?”
虞夫人又把聽筒往前遞了遞。
謝信澤看不得母親臉上哀怨又期盼的神色,他閉了下眼睛,然後接過了聽筒。
電話非常簡短,接通之後,謝信澤隻來得及說了句,“生日快樂。”
那邊敷衍的“恩”了一下,然後便掛斷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為自己遲到的祝福解釋或道歉。
把話筒扔到床上,謝信澤回身看母親,自嘲的一笑,“你聽到了,嗬。”
虞夫人趕緊上前,擁住兒子,“信澤,是媽媽對不起你。”
謝信澤無言的回抱了一下她,然後儘量打起精神,衝著母親笑道,“你休息吧,我去公司。”
他剛要抽身離開,虞夫人卻攔住了他,“信澤,相信我,你爸爸是愛你的,我走之前,他給了我這個。”
說完,將一個盒子遞到兒子手上。
謝信澤接過那個木製的小盒子,眸色一暗,眼中的酸澀讓他自己都驚訝,什麼都沒有再說,他將盒子緊緊攥住,放進了上衣口袋。
“媽,我會努力的,誰也不為,隻為了你。”
虞夫人終於笑了出來。
兒子出門之前,她又幫他整了一下襯衫領口。
意外的,在謝信澤的脖子上,她發現了一小片淺淡的紅痕。
都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一瞬間,兒子今天的異常表現都有了歸因。
虞夫人的眼神變得凜冽,但再對上兒子的時候,她還是笑得很開心。
“信澤,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為回大宅做準備,所以,這期間不能有任何意外,即使有,我也希望你能處理好。”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端起手臂,用指甲在自己的脖頸處輕輕搔刮了一下,這個動作做得很自然,一度讓謝信澤沒有發現異樣。
但母親的話,卻讓他有些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