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摸了一下,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手上下意識地捏了捏,發現是一個長條形的東西,不知什麼玩意兒。
江一樓側過頭。
枕頭上竟然躺著……一條龍。
沒錯,是一條龍。
江一樓甚至揉了揉眼睛來確認。
這條龍有些迷你,不過拇指粗細,若不是身覆金光閃閃的鱗片,頭上有犄角,小腹上還有爪子,江一樓都要以為是一條小蛇了。
“這……”他把這條龍拎起來仔細看了看,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哪裡來的?”
龍的尾巴突然扭動了一下,睜開了一雙金黃色的眼睛。
一人一龍對視了片刻。
然後江一樓聽見這條龍發出了熟悉的聲音:“師兄。”
江一樓:“……”
難道是他在做夢?
龍尾巴一甩,纏上了江一樓的手腕,慢慢地蹭了一下。
他討好地喊了一聲:“師兄。”
龍身上的鱗片細碎冰冷,這麼一蹭,江一樓打了個顫,倒是反應過來了:“小潛?”
“是我。”
這麼一失神,迷你龍掙脫了江一樓的手掌,直接纏繞上了他的手腕,看起來像是個精致得手環。
蕭潛的小腦袋蹭了蹭江一樓的掌心。
江一樓徹底清醒過來了,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怎麼這麼小?”
蕭潛的身子一僵,委屈地說:“師兄是在嫌棄我嗎?”
“不是,我是說……”
江一樓對上那雙濕漉漉的金瞳,有些手足無措:“我是說你這麼小,我怎麼騎啊!”
兩人之間頓時陷入了沉默。
江一樓覺得自己說得話似乎有些歧義,正要想著怎麼挽救的時候,聽見手腕上纏繞著的龍小聲說道:“會長大的,師兄等我長大就好了。”
蕭潛今年十八歲,按照人來說,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可按照龍族悠長的壽命,十八歲,恐怕還是一隻幼崽,所以蕭潛的龍形態才會這麼迷你。
不過正因為是人龍混血,蕭潛的成長速度和龍族不同,隻要再過上幾年,就可以變大了。
“好。”
江一樓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蹭了蹭迷你龍的龍角:“不過小也挺可愛的。”
砰——
窗外原本一片漆黑,現在卻瞬間亮了起來。
火樹銀花緩緩綻放,遮住了星辰的光芒。
江一樓起身走到窗前。
可能是睡得久了,他的手腳有一些不便,下床的時候差點摔倒,扶了一下一旁的牆壁才站穩。
他看向天際的煙花。
前方萬家燈火璀璨,屋簷上點綴著一個個火紅的燈籠,遠處更是傳來劈裡啪啦的鞭炮聲。
“今天是什麼日子?”一個念頭從江一樓的心中冒出,“我睡了多久?”
他聽見蕭潛說:“三個月。”
離開天衡宗的時候還是初春,到處奔波中,不知不覺來到了年末。
江一樓又昏迷了三個月,醒來已是除夕。
吱嘎——
江一樓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春城一年四季如春,不知季節變換,明明是除夕,吹來的風卻還是溫暖和煦。
院子中栽著一棵櫻花樹,不知活了多少年月,花冠如傘,其上點綴著粉白色的櫻花,襯著遠方煙火,倒是如夢似幻。
櫻花樹下坐著一個青色的背影。
“修真無歲月。”青帝歎道,“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
江一樓站在不遠處,笑道:“不過眨眼間罷了,難道青帝你也感春悲秋了?”
“隻是有感而發罷了。”青帝仰頭,雙瞳中照映著天際的盛放又熄滅的煙花,“修真者享千年壽命,可在天道眼中,不過也隻是轉瞬即逝的煙花罷了。”
江一樓似有所感,正要說什麼,胸膛上卻傳來一陣涼意,他臉色一變,看了過去。
隻見一個小腦袋從衣領中探了出來,最後尾巴繞在了他的脖子上,前身趴在了肩膀上——是蕭潛。
江一樓壓低了聲音:“你不會從外麵爬上來嗎?”
蕭潛的尾巴蹭了蹭江一樓的喉結:“會掉下去的。”
江一樓的臉色變了又變:“我覺得你在吃我豆腐。”
蕭潛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什麼?師兄你在說什麼?”
江一樓:“……”
怎麼感覺一覺睡醒,單純可愛的師弟不見了?
“以後不準這樣!”
“哦。”
蕭潛毫無負擔地答應了下來:“知道了。”
心中默默補上一句,下次還敢。
青帝突然開口:“這一段時間,我總想起安瑤。”
江一樓一怔。
其實生生死死都是常事,在聽見師父安瑤真人的死訊之時,他也傷心了一段日子,不過時間久了,也就變淡了。
他早就知道青帝與安瑤乃是摯交好友,沒想到青帝還時時惦記著。
“我能生死人、活白骨、救萬物。”青帝輕歎,“卻救不了一個我想要救的人。”
江一樓想勸,卻不知該從何勸起。
青帝又道:“你答應過我,要替我做一件事,年初劍塚會開啟,我要你幫我去探一探劍塚。”
江一樓問:“你為何不自己去?”
青帝回答道:“我乃木靈化身,劍塚裡麵都是天下利器,金木相克,我一進去就會引動萬劍齊發。而且劍塚,隻有劍修才能進入。”
江一樓思索片刻:“你要我去劍塚做什麼?”
劍塚,是天下靈劍的墳墓。
劍修隕落後,劍有靈,就會歸之劍塚,藏己身。
千古以來,有多少劍修隕落,劍塚中就有多少神兵利器。
“金木相克又相依,故而春城附近就是劍塚的入口。”青帝道,“你來之前,我在察覺到劍塚中爆發了一股劍氣。”
“是安瑤的劍氣。”
江一樓:“事關師尊,無需青帝吩咐,我都要一探究竟。”
這是答應下來了。
青帝的臉上浮現了一個輕柔的笑容:“除夕夜,春城最為熱鬨,出去看看吧,當初安瑤……最喜歡熱鬨了。”
*
今日是除夕。
但雲浮山上還是一片安靜,全然沒有過年的氣氛。
白清夜坐在一處山崖邊上,任由冷風吹起他的白發。
“你在擔心什麼?”
明明隻有白清夜一個坐在那裡,卻想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白清夜的臉色微微扭曲:“我給你準備了這麼多身體,你就沒一個滿意的嗎?”
一道黑霧從白清夜的身上飄出,化作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鹿堯伸手捏住了白清夜的下巴,貼著他的臉頰,陰冷地說:“是我救了你,給你重修的機會,你就拿那些殘次品糊弄我?”
白清夜打了個顫:“你、你……到底要什麼?”
鹿堯輕輕一笑:“你猜?”
“不管你想要什麼……”白清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冷聲道,“隻要你殺了江一樓,一切都好說。”
“好啊。”鹿堯鬆開了手,伸了個懶腰,“棋已經下好了,不就等好戲開場了嗎?”
“可是……”白清夜猶豫地開口,“你確定江一樓會心甘情願地踏入這個局嗎?”
“會的。”
鹿堯的雙手背負在身後,望向了天際:“他絕對會的。”
夜色更加濃鬱。
雲浮山中之人毫無知覺,但若是有大能力者路經此地,就能看見雲浮山上黑霧籠罩,將整個山頭吞噬其中。
鹿堯的聲音被夜風吹散:“因為,我們的手中拿著一張底牌。”
白清夜疑惑:“我們?”他什麼都不知道?
鹿堯輕蔑一笑,沒有回答白清夜的問題,而是化作了一道煙霧鑽入了他的身體中。
*
春城的除夕果然熱鬨。
江一樓走在人流中,大概是剛放過鞭炮,滿地都是紅紙,還能聞到一股硝煙味。
蕭潛繞在江一樓的脖子上,倒是沒有人發現他帶了一條龍,隻覺得他帶了一個精致的飾品。
“你能不能安分點?”江一樓突然道。
蕭潛:“啊?”
江一樓忍無可忍:“你的尾巴……”
一路走來,蕭潛的尾巴十分多動,一會子蹭蹭他的脖子,一會子掃掃他的耳垂,就沒有安分的時候。
“師兄……”蕭潛無辜地說,“你知道我剛剛化龍,控製不住尾巴。”
江一樓低垂著眸子。
看著蕭潛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就像是小狗的尾巴一樣。
“算了。”他嘟囔了一聲,“慣得你。”
他乾脆無視了脖子上掛著的蕭潛。
蕭潛揚起頭,蹭了蹭江一樓的臉頰:“師兄。”
江一樓沒有說話。
蕭潛鍥而不舍:“師兄?”
江一樓走到了攤位前,對攤主說了什麼,買下了一個東西。
蕭潛繼續:“師兄師兄……”
突然一個東西從天而降,蓋住了蕭潛的視線。
“什麼東西?”
蕭潛用腦袋拱了拱,發現是一個用藤蔓編成的小帽子,本來應該是用來裝飾用的,隻有拇指大小,現在剛剛好戳在蕭潛的龍角上。
江一樓用手指按了按,把那個翠綠的帽子給戴整齊了:“什麼事?”
蕭潛的尾巴一甩,纏上了江一樓的手指:“師兄,新年快樂。”
恰好,一朵煙花在上空綻放,聲音響徹天地。
蕭潛湊到了江一樓的耳邊:“明年也要和師兄在一起。”
黑夜一瞬如晝,銀屑紛紛落下。
江一樓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