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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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痙攣、反胃, 蜷縮在地上劇烈的顫抖,在他看到中原一點紅那張帶著殘酷笑意的臉時,他感到了一種刻骨的羞恥、還有一種無法抑製湧上心頭的……狂亂的殺意。

他的目光迷惘而散亂, 而他的意識也逐漸慢慢消散,他最後看到的,是中原一點紅惡狠狠地抓著他的頭發,把一塊破布塞進了他的嘴裡。

然後, 他就陷入了最絕望的黑暗之中。

在這片黑暗之中, 他看到了他母親花白鳳的臉, 那是一張永遠都對他不滿意的臉,無論他的刀法多麼的精妙、無論他多麼努力的在練功, 他的母親從來都對他不滿意。

於是傅紅雪想,所有仇人的血都流乾的那一天,母親會對他笑的。她那雙乾癟的手會重新柔軟起來, 輕柔的拍一拍他的頭,或是煮一碗粥給他喝。

傅紅雪滿身冷汗的驚醒。

公主坐在他的床前, 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看著他即使在夢裡也緊緊抓著刀的左手。

傅紅雪嚇了一跳, 身子立刻坐了起來。他咬著牙、瞪著公主,似乎在說: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

公主皺了皺眉, 似乎對他過激的反應感到有點傷心,她歎了口氣,輕輕地道:“你不要緊張, 我又不會吃了你。”

傅紅雪沉默地盯著她看, 半晌之後,才嘶聲道:“你不該管我!”

公主冷冷地道:“然後呢?讓你死在萬馬堂?”

傅紅雪冷笑:“他們殺不了我。”

他太倔強、又太孤傲。

李魚對付這種人,可謂是輕車熟路, 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我舍不得叫你受傷。”

傅紅雪的右手忽然緊緊的抓住了被子,他的手指是那麼的用力,以至於青筋暴起,骨節凸出。

而在外間聽到這句話的一點紅則是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

他很確信自己當初的確是被這個心黑公主給套路了,現在她又用這把戲去套路另外一個倒黴蛋。

……他怎麼那麼想把傅紅雪弄死。

再說傅紅雪,他咬著牙沉默了許久,忽然嘶啞地道:“你騙我,你沒有什麼是舍不得的。”

一點紅聽著牆角,心道:哦?這小鬼心裡居然挺明白?

然後他就聽見公主繼續攻略:“你覺得我是鐵石心腸?”

傅紅雪道:“不是。”

他垂下了頭,盯著自己握刀的左手,然後慢慢地道:“你隻是不會……在意我罷了,我們隻是陌生人。”

沒錯,他們滿打滿算,也就隻見過幾麵而已,傅紅雪覺得自己對公主的旎思來的莫名其妙,但他不覺得公主也會有這樣莫名的感情湧出。

亦或者說……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可以被愛、被關心,因為這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公主笑了,她道:“你錯了,傅紅雪,在我還沒有見過你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舍不得你受傷了。”

傅紅雪抬眸,那雙漆星一樣的黑眸之中滿是迷惘。

公主道:“我知道你是怎麼長大的。”

傅紅雪的眼神冷了下去,他冷冷地盯著公主,像是一條被打斷了腿的惡犬。

公主忽然問了一個不想乾的問題:“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麼?”

傅紅雪跟不上她的腦回路,也不知道自己渾身的冷氣到底該不該繼續發散,半晌,他才張了張嘴,道:“……李魚。”

公主又問:“哪個李,哪個魚?”

傅紅雪乖乖:“木子李,水中魚。”

公主微笑了一下,道:“你錯了,是多餘的餘。”

傅紅雪愣住了。

多餘的餘?

……是誰會給自己的孩子起這樣的名字?而且……她不是公主麼,尊貴的、集一國之力奉養的那種……千金之軀。

公主淡淡地道:“所以我的名字的意思,其實是……生我出來很多餘的意思,我的母親想生兒子,卻生了一個我,占了名額,你明白麼?”

的確如此,她出生的那個年代,一家隻能生一個,他們家生了閨女之後,她媽媽還偷偷哭了幾場,說自己的肚子不爭氣。然後起名的時候就報複性的給她起名叫李餘,最後還是上戶|口的時候,民|警覺得太難聽,才改成李魚的。

更可笑的是,她媽還經常拿這件事來當做她愛她的證據,意思就是,如果我不愛你,我就真的叫你李餘了,哪裡會懸崖勒馬。

李魚當時心裡想:我可真是謝謝你沒叫我招娣!

傅紅雪的身體忽然開始忍不住的輕顫起來,他很慌亂,但又想要極力避免這種慌亂被她看出來,於是他繃緊身體,用力咬住牙齒,強迫自己和李魚對視。

很奇怪的是,他在李魚的眼睛裡沒有看到悲傷、也沒有看到仇恨,她隻是很平靜的看著他。

她繼續平靜的道:“所以在我長大的過程中,我從沒覺得我的父母是愛我的,後來我就想,如果我知道很多很多知識,如果我變得非常優秀,他們會不會對我笑一笑。”

傅紅雪額角的青筋也爆了出來,他的心裡忽然湧起了一陣強烈的感情……仇恨、心痛、絕望……憐惜。

他是在憐惜公主?還是在憐惜自己?

傅紅雪的嗓子乾啞:“……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

李魚道:“我隻是想告訴你,人會對有相似經曆的人產生感情,所有我並沒有不在乎你,你明白了麼?”

傅紅雪怔住。

他的心緒慌亂,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下意識的要避開公主的目光,可是剛垂下頭,公主就伸出了她白生生的胳膊,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以一種強硬的姿態抬起了他的下巴。

!!

傅紅雪已驚呆了!

論理說,公主孱弱,而傅紅雪身材精壯結實,是決計沒有躲不開的道理的,可是他偏偏就沒有躲開,還偏偏以一種非常被動的姿態,被公主捏住下巴抬起。

他的目光又倉惶、又可怖,他渾身都繃的像是一張快要斷掉的弓,似乎是連動都不敢動,或許他在忍耐,因為他怕他一動,理智就會失控,他就會傷害到公主。

這是一個……他不想傷害的女人。

她……太脆弱了,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不,甚至於說,她比大多數不會武功的女人還要更病弱一些,他能感覺的到,捏著他下巴的那兩根手指是多麼的無力,像是在替他撓癢癢。

傅紅雪僵硬地道:“……你、你做什麼?”

公主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的臉龐,然後忽然笑了,她說:“你總是不肯看我,我要讓你看著我說話。”

傅紅雪的手指痙攣了起來。

公主總能勾起他心底最深的那種……欲念。他不敢看她,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恥。

他的眼神裡好像有炭火在燃燒,他伸出自己顫抖的右手,緊緊抓住了公主纖細蒼白的手腕,他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難道這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要如你所願麼!”

李魚笑了,道:“這世界上並沒有很多事如我所願,但我也有能力去控製另外一些事……比如說,你。現在的你已不像我第一次見你時那麼冷漠了,對不對?我已經……我已經把你撕開了,對不對?你在我麵前,已經無法再裝作是一個強大的人了,對不對?”

她說到最後,語氣裡麵竟然還有幾分奇妙的雀躍感,傅紅雪不可置信地瞪著她,那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個純潔的孩子殘忍地殺死了一隻蟋蟀。

他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咬著牙吼道:“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麼……!”

他的眼睛裡,似乎也快要流出淚水。

李魚就這樣看著傅紅雪被自己的言語刺激到奄奄一息……一張崩的太緊的弓,很脆弱,很容易斷。

她伸手,把傅紅雪攬進了自己懷裡。

傅紅雪渾身無力、奄奄一息,已毫無反抗之力。他的目光迷惘而散亂,渾身發抖的癱在公主的懷抱裡,這個女人太可怕、又太可惡……可是神奇的是,在她柔軟而清香的懷抱裡,傅紅雪居然慢慢的感到了放鬆……

她身上的香氣,同沈三娘那種嫵媚女人香不同,是一種很清新……令人安定的香氣,傅紅雪聞了這香,隻感覺到眼皮子都抬不起來,就像安心的這樣睡過去。

在他意識消失的前一秒,他聽到公主說:“永遠不要把彆人想的完美無瑕,我也是一樣的,這樣你才不會太偏執,知道麼?”

傅紅雪的眼淚流了下來,他沉重的點頭,顫抖的應道:“嗯……”

公主又道:“就算你再努力,你不愛的人也不會愛你的,彆奢求他們回應你,你明白麼?”

傅紅雪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睡著。

李魚放開了他,讓他躺好睡覺。

然後她就轉身出去了。

一點紅正在外間,他仍打坐,閉著眼沒有什麼表情。那隻好奇的大橘貓好像對一點紅情有獨鐘似的,一直在他身邊喵來喵去的。

李魚道:“可累死我了。”

一點紅冷笑:“我看你折磨他折磨的挺開心的。”

他在外頭聽著,都覺得傅紅雪很有可能情緒失控直接一刀砍了公主,這樣對待一個脆弱的男人,實在是過於殘忍。

李魚淡淡道:“傅紅雪這樣的人,你給他好臉他反倒不會搭理你……我可沒有那個耐心,花很多年去焐熱一塊石頭。”

傅紅雪的性格太過於擰巴,不下猛藥沒辦法。

一點紅沒說話,也不理會李魚,李魚看了他半晌,忽柔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很可怕?為了得到一個助力,居然要去這樣揭人家的傷疤?”

一點紅無語凝噎。

怎麼著……剛折磨完人家小年輕,現在又跑到他這裡來嚶嚶嚶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