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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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下午, 花白鳳在一間隱蔽的屋子裡,等著傅紅雪上門,心中充滿了憤怒。

年輕時, 她也是個豔名遠揚的女子,再加上性格潑辣,又是魔教大公主,很是風光了一段時間。

直到認識了白天羽。

那個時候, 魔教教主與白天羽決戰, 不敵白天羽, 被逼退出中原,大公主花白鳳不忿, 前去找白天羽單挑,結果當然是輸的很慘。

不過,她卻愛上了白天羽。

白天羽英俊、英偉, 有一種偉岸的性格。他那時候已有了夫人,還有了孩子, 可是這卻也不妨礙他與花白鳳享受魚水之歡。

花白鳳愛上了他,甘願當他的外室。她離開了魔教, 躲在一間逼仄的小院兒裡,每天除了等待, 還是等待。

後來,她又漸漸聽到了許多白天羽的緋聞。

比如說,他與丁家的白雲仙子乾柴烈火, 又比如說, 他追逐桃花娘子數日,隻為讓她陪他三天,三天之後, 他棄桃花娘子如履,桃花娘子因愛生恨,發誓殺他。

花白鳳的驕傲就是在這一段痛苦的愛情中,漸漸被磨沒了。

後來,白天羽死了,他們一家,叫人屠的乾乾淨淨。

彼時的花白鳳,剛剛生產完畢。她躺在床榻之上痛苦的哭泣、詛咒,用指甲瘋狂的在自己身上摳劃,留下一道道血痕,恨不得自己也就此死去。

但不行,她要複仇!殺死白天羽的人,她一定不會放過!一個也不會放過!

但她已不是當年的大公主,她離開魔教,無依無靠,武功又不夠高,憑她自己,是絕對無法殺死馬空群的。

馬空群年富力強,她卻是個剛剛生完孩子的孱弱女人。

她看向身邊的孩子。

白天羽留下了半本神功秘籍,如果是孩子的話,如果是筋骨尚未定型的孩子的話,一定可以修成神刀,為父報仇!

但她舍不得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仇恨之中。

她把自己的孩子送給一家姓葉的朋友收養,又搶了一個農婦剛出生的孩子,等把孩子養到了四歲,她就開始逼這孩子練功。

但她始終覺得,這農婦的孩子,根本不配學習白家的秘法武功!每一次,傅紅雪練功有所成的時候,花白鳳一麵高興,一麵卻憤恨的要發了瘋。

她日日詛咒傅紅雪,日日讓他記住為白天羽複仇是他活著的唯一意義,她剝奪了傅紅雪遊戲的童年,也剝奪了他懵懂的少年,她不許他見人,不許他笑,不許他開心,不許他高興!

他隻能痛苦!

因為他活著就是為了複仇!

就像他的名字,傅紅雪。

這名字的意義是:要為鮮血染紅雪景的那一天複仇。

可是傅紅雪愛她,小孩子對父母的愛,是掏心掏肺、毫無保留的。

多少年來,花白鳳早已習慣了這一點,她從來都沒想過傅紅雪會聽彆人的話。

沈三娘的話語猶在耳邊回響,花白鳳氣的發了瘋,乾癟的雙手緊緊握著鞭子,甚至都有些發抖。

吱呀一聲,門推開了,傅紅雪走了進來,他顫抖地、激動地喚出一句:“母親……”

花白鳳猛地轉身,揚起長鞭,劈頭就打!

她爆喝一句:“跪下!”

傅紅雪根本不躲她的鞭子,他有些茫然、有些心碎的望著自己的母親,臉色愈發的蒼白,他囁嚅著嘴唇,想要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

他垂下了頭,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麵前。

花白鳳的鞭子惡狠狠地落下,把傅紅雪身上的黑衣抽破,把傅紅雪衣服下的身體抽的血跡斑斑。

她發了瘋一樣,一邊咒罵著,一邊像是要殺了傅紅雪一樣的虐打他。

傅紅雪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皮。

他渾身都滲著血,臉色慘白,身體顫抖,跪都跪不穩,卻仍是一言不發,默默忍受著花白鳳的毒打。

打了半天,花白鳳終於累了,氣喘籲籲地把鞭子一扔,指著傅紅雪大罵道:“畜生!你還記得你爹的血海深仇麼!竟跑去當一個賤人的狗!”

傅紅雪緩緩抬頭,他不懂母親是什麼意思,虛弱地道:“孩兒不懂。”

花白鳳冷笑:“是叫安樂公主是麼?你就是因為這賤人,連三娘也不肯要的?這賤人自恃身份高,把你當條狗一樣的溜,你倒好,把你爹的仇人都給人家送去了!”

傅紅雪的胸口忽然劇烈的起伏!

他的耳朵漲得通紅,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母親,不要……不要侮辱公主。”

花白鳳怒極,衝過去,一腳踢倒傅紅雪,對他拳打腳踢,叫罵道:“你這白眼狼!居然為了一個賤人衝撞我!你反了天了?你乾脆上來殺了我好了!我好不礙你的事!”

她一邊打,一邊還委屈的直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不該活著,我就該直接去死!你長大了,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敢不聽了,你要不直接殺了我吧!直接殺了我吧!”

傅紅雪痛苦的蜷縮了起來。

這些話,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子,狠狠地紮在他的身上,把他紮的不能呼吸,他強烈的顫抖著,眼淚從眼眶裡流出。

“娘……娘……我錯了……我錯了,孩兒該死……孩兒該死……!”

他痛苦的祈求著,虛弱的伸手抓住花白鳳的腳,想要得到自己母親的原諒,可是花白鳳卻充耳不聞,繼續傷害著他。

忽然,一個小盒子從傅紅雪的懷中滾了出來。

這盒子上,有神刀堂的標記。

花白鳳撲了上去,急切的搶過了那個盒子,她磨挲著盒子上那個標誌,顫抖著從懷中拿出剛剛沈三娘獻上的鑰匙。

嗒哢一聲,盒子開了,一封信靜靜地躺在盒子裡。

“吾兒親啟——白天羽”。

花白鳳的眼淚,忽然從眼睛裡流了出來,她的雙手發著抖,把那封信拿了出來,仔細端詳上頭的字跡。

或許是因為這盒子的密閉,這封信雖然過了二十年,卻並不舊,這讓她有了一種錯亂的感覺,好像白天羽還在,白天羽還沒死,他前不久,才寫了這封信。

傅紅雪也看到了這封信,他瞪大了雙眼,癡癡地望著那信封上的字跡。

這就是父親的字麼?原來他的英雄父親的字跡是這樣的,灑脫卻靈秀。

傅紅雪喃喃地道:“母親……母親,這是……這是父親寫給我的信麼?”

花白鳳如夢初醒。

她的心裡忽然升起了一種厭惡。

你隻是一個農婦的孩子!她在心裡大喊,你配麼?你配麼?你都學了白家的武功了,居然還想搶白天羽的信!這是屬於開兒的!這信是屬於開兒的!

花白鳳把信往自己懷裡一收,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傅紅雪,然後道:“隻有你把你父親的仇人全殺光了,你才有資格看這封信。”

“現在,滾出去,乾你該乾的事情去!”

傅紅雪失聲痛哭。

花白鳳冷眼旁觀。

傅紅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慢慢地站了起來,轉身,遊魂一樣的走了。

他的手裡還是緊緊地握著那把漆黑的刀。

花白鳳等了一會兒,確信傅紅雪已走遠之後,忽然自窗上掠出,朝著銀州城的一家客棧飛馳而去!

沈三娘告訴她,葉開也在銀州城,他就住在城中的一處客棧中。

她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封信給葉開!

而另外一頭的傅紅雪,拖著傷痕累累地身軀,也在一步一步朝著葉開所在的客棧走去。

公主聽說他要出門之後,便順帶著托他把葉開叫來。

“你看看他這寫的什麼報告!”公主指著桌上的一遝紙,十分生氣,“你把他叫來,我要叫他重寫!重寫!”

所以他要去找葉開,把他帶回公主府。

他雖然渾身是傷,但是答應了彆人的事情,他一定會做到。

他垂著頭,一步一步地走著,他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流下去,滲入了新修的路麵,街上的行人都在看他,竊竊私語,但傅紅雪卻好像一點兒也沒聽到似得。

他走進客棧,走上樓梯。

葉開住在天字一號房。

傅紅雪站在門口,正要推門,脊背卻忽然僵直了。

因為他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母親說:“開兒?你怎麼瘦了,最近是沒有好好吃飯麼?”

傅紅雪的手指開始顫抖。

葉開冷淡地道:“你找我做什麼?”

花白鳳道:“開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娘來看兒子,難道不應該麼?”

她頓了一下,又道:“你爹他的遺物找到了,原是一封給你的信,娘沒有拆,娘要留給你自己拆。”

傅紅雪的大腦一片空白!

忽然之間,他渾身痙攣的倒了下去,撞到了門上,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他渾身都是冷汗,蜷縮著身體乾嘔起來。

他發病了。

裡頭的人吱呀一聲打開了門。

花白鳳站在門口。

在看到傅紅雪的一瞬間,她的臉色也變得慘白!

她瞪大雙眼,像是看著一個惡鬼一樣的看著傅紅雪,失聲道:“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傅紅雪倒在地上,一雙眼睛血紅,他絕望的喘|息著,那斷斷續續地喘氣聲中,甚至已帶上了哭腔。

他瞪著花白鳳,惡狠狠地瞪著花白鳳。

傅紅雪嘶聲大喊:“什麼意思?什麼意思!葉開才是你的孩子?那我是什麼!!我是什麼!!”

吼到最後,他的嘴裡已經湧出了鮮血,他忽然反手抽刀,一刀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好像隻有肉|體上的極端痛苦,才能讓他的心不那麼痛。

花白鳳嚇呆了,想要上來攙扶傅紅雪,卻被葉開猛地一把推開。

葉開冷笑道:“早在你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今天!”

一個孩子的人生,不是自己選擇的,花白鳳當年為了一己私心,讓一個無關的孩子痛苦了二十年,而讓他自己的孩子,在葉家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長大,還拜小李飛刀李尋歡為師。

葉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十八歲,錯位的人生已無法複原。等他見到傅紅雪時,他忽然驚覺,這個少年已經被他的母親毀掉了,複仇就是他的一切,如果他不複仇,或許會死的更快些。

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傅紅雪真相。

葉開對傅紅雪充滿同情,所以他對花白鳳又冷淡、又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