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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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坐在高處, 自然可以看到底下發生的事情。

長街的正中間,放著一個浴桶,浴桶裡坐著一個赤膊的男人, 他仰著頭,雙臂搭在浴桶的邊緣,露出了肩背緊實的肌肉。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紅衣的美人, 正顫抖的抓著毛巾, 伺候這男人洗澡。

街上已圍了一圈人, 都在對著這個男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當著他的麵罵他,因為他的浴桶旁邊, 立著一把劍,一把寒光森森的無鞘之劍!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點很無所謂的笑了起來。

他的直覺告訴他, 這個男人有問題。

李魚也已經看到了這奇妙的景象。

她的視力倒是很好,心明眼亮的, 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紅衣女人的臉。

這紅衣女子,正是馬空群的女兒馬芳鈴。她曾因為傷了阿雲, 被押回公主府毒打一頓,隻是李魚當時在屋內下令, 根本沒看到她的臉,故而並不認識。

銀州一開春,馬芳鈴就立刻輾轉了好幾個銀州外的地方幫派, 托人請到了快劍路小佳。

她身上還有五千兩的銀票, 這是她自己的私房錢,為了替萬馬堂報仇,她已經把所有的錢都花出去了。

五千兩, 已不少了。

但是對一個名滿天下的殺手劍客來說,卻還是有些少。

但是路小佳接下了這樁生意。

隻是他來到銀州城後,卻不緊不慢,東逛逛、西逛逛,坐在酒店裡懶洋洋地吃花生,一顆接著一顆。

然後,他還要洗澡,他不僅要洗澡,還要馬芳鈴去幫他雇一個漂亮的女人來伺候他洗澡!

馬芳鈴一口銀牙,都要咬碎。

但她生氣的點卻很是奇怪,她氣路小佳是個睜眼瞎,見到她這般的美人,居然還看不上眼,要找彆人;可是真要她當街伺候一個男人洗澡,她也覺得痛苦、羞恥。

但最後她還是忍受著這種複雜的感受,垂下了頭,做乖順狀。

這是因為她對公主的恨,和對傅紅雪的恨。

街上的人竊竊私語,每一聲小小的笑聲,都讓馬芳鈴渾身顫抖,如同被鞭笞一般痛苦。

她的眼淚嗒叭一聲掉了下來,她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抬了一下頭。

她看到了坐在屋頂上的公主!血液瞬間衝向頭頂!

馬芳鈴也沒有見過公主,可是她聽過雲在天對公主的描述,雪膚、黑發、目如漆星、眼角小痣,絕美。

還有她的衣裳,那麼華貴的麵料,她的首飾,金樹銀花鳥,瓔珞墜東珠。

馬芳鈴心中警鈴大作,她渾身僵硬,瞪大眼睛,又想起了那一日地獄般的景象,她嚇得一個激靈,立刻又垂下了頭,死死的盯著路小佳的肩頭。

路小佳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抬頭朝屋頂上看去。

他看到了一個身著錦衣的英俊男人,懷裡抱著一個絕世美人。

一般這種情況,美人都是英雄的陪襯,她們的表情總是溫柔順從的,可是這個美人的表情卻很奇妙。

她似笑非笑,眼神睥睨,頗有興趣的看著他洗澡。

一個女人,看到一個男人洗澡,一般來說總會害羞的移開目光的。

可是她卻沒有,她一點兒都不害羞,那目光之中,似乎還帶著幾分品評的意味來,好像在說,恩,身材是不錯的。

幾乎是瞬間,路小佳就明白這個女人是誰了。

整個銀州城內,也隻有這樣一個女人,有底氣露出這樣的神色來。

路小佳的嘴角上揚,眼神卻是冰冷的。他忽然伸手,抓起身邊的花生袋子,從裡麵拋起了一粒花生。

他翻身而起,浴桶中的水嘩啦啦地響著,那把無鞘之劍被他握住,啪的一聲,擊中了落下來的花生。

白白胖胖的花生落在了路小佳的嘴裡,而花生殼卻朝著陸小鳳急射而去!

他那雙冷酷的、奇異的眸子,就冷冷地望著公主。

陸小鳳伸手。

花生殼被他修長的手指夾住。

他隨手把花生殼一丟,歎道:“花生可以吃,花生殼卻不能吃,你為什麼不請我們吃幾顆花生呢?”

路小佳道:“你想吃我的花生?”

陸小鳳微笑,沒有說話,他不理路小佳,那隻摟著公主的手又摟緊了幾分,溫聲道:“嚇到沒有?”

公主:“…………”

其實還沒來得及嚇到就結束了。

她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隻是上下打量著花生劍客路小佳,然後忍不住:“……噗。”

她拉了拉陸小鳳的衣襟,道:“你看,他洗澡居然還是穿著褲子洗的。”

陸小鳳板著臉,不太開心的樣子:“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說的,還有點失望?”

李魚十分不屑的哼笑一聲,道:“這有什麼好看的?我要是想看男人,叫一點紅找十個八個美男子來,個個都比這個當街洗澡的體麵。”

陸小鳳哈哈大笑,又低低地問:“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他這話音剛落,那一頭,路小佳已套上衣裳,隻見衣袂紛飛、雪衣飄飄,他手持薄劍,掠地而起,落在了另一邊的屋頂上。

他右手握著劍,左手居然還是捏著一把子花生,他一撚、一拋、一接,這花生就一顆一顆的落在他嘴裡,被他嚼的哢哧哢哧。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路小佳的那一袋子花生,李魚覺得他有點像倉鼠,把食物都藏在自己的腮幫子裡。

她當然已經通過人物指環知道這是誰了。

路小佳,劍客荊無命的徒弟,近些年來風頭正盛。

但是他的身世,其實也是一個秘密。

丁家莊的白雲仙子丁白雲,二十年前與神刀堂白天羽糾纏不清,她懷了白天羽的孩子,可是白天羽卻已有了夫人,他拋棄了丁白雲,丁白雲隻能回到丁家莊。

丁家莊的莊主丁乘風與丁白雲是兄妹,二人感情極深,為了不讓自己的妹妹背上一個未婚生子的罵名,他把自己剛剛出生的三兒子送走,把妹妹生下的孩子起名丁靈中,對外聲稱是自己剛出生的三子。

而那個被送走的孩子,就是路小佳。

他有家不能回,有父母兄弟姐妹不能認,說到底,也是因為白天羽。

李魚覺得很有趣,銀州城因為馬空群,變的和白天羽糾纏不清,和白天羽有關的人,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往銀州跑。

路小佳一邊吃著花生,一邊冷冰冰地問:“你是安樂公主?”

李魚懶洋洋地窩在陸小鳳的懷裡,道:“是又怎樣?”

路小佳道:“萬馬堂的人是你殺的?”

李魚道:“是。”

路小佳道:“因為他們作惡多端?”

李魚道:“嗯。”

路小佳又道:“銀州的路也是你修的?”

李魚沒說話。

路小佳不在意,繼續道:“銀州的火炕也是你命人修的?黑石也是你命人挖的?”

李魚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路小佳的嘴角勾了勾,眼神卻還是冷酷無比,他的眼睛仿佛不會笑。

路小佳道:“我是要說,如果我殺了你,那我可真不是個東西!”

李魚:“…………哈?”

這是什麼?用最狠的表情說三觀最正的話?

李魚一臉懵逼。

路小佳不理她一臉消化不良的樣子,指著路中間站著的馬芳鈴說:“就是她意圖殺你,怎麼樣,要不要我替你一劍殺了她?”

馬芳鈴驚恐地瞪著路小佳。

路小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雙冷酷的眼眸之中就閃現出了三分帶著劍氣的殺意,任誰都能看出他是認真的。

馬芳鈴當然也能看的出。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這個樣子,路小佳不是個殺手麼?拿錢買命,他就是這麼拿錢買命的麼?

被路小佳冰冷的眼神注視著時,她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這種恐懼令她的動作比她的大腦更快,她轉身就跑!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今天凶多吉少!所以她要跑,她要趕緊離開銀州,從此之後再也不回來了。

長街的儘頭,拴著一匹馬,這匹馬身形高大,四蹄強勁,皮毛發亮。

馬芳鈴衝著這匹寶馬狂奔而去,路小佳冷冷地看著她,李魚頗為無所謂地看著她。

就在她要跨上馬的那一瞬間,馬芳鈴忽然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響鈴聲,叮鈴鈴、叮鈴鈴。馬芳鈴一愣,人已被那鈴鐺擊中,從馬上墜了下來。

她捂著心口,驚恐的抬頭看。

一個女孩子正坐在街邊的小館子裡,這女孩子的臉圓圓的,眼睛也是圓圓的,她的脖子上墜著一個金環,金環之上掛著許多鈴鐺,風一吹,就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

她的手上、腳上,也掛著很多這樣的金環。她笑的開懷,臉頰之上有深深的酒窩,顯得既天真、又可愛。

把馬芳鈴從馬上打下來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