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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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緊緊的盯著小公主, 看她那張嬌美的臉龐上當真是一副正正經經的樣子,仿佛她在說的乃是再普通不過的關心之語,絲毫沒帶上什麼彆的意思。

一點紅一劍就刺死了柳妃, 彆說傷筋動骨了,就連喘都沒多喘兩口氣,哪裡來的一場惡鬥?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 難道一點紅還不懂她是什麼意思麼?

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絲微笑, 小公主也微微一笑。

她跪坐在榻上, 一席白色的裡衣寬寬大大,隻有一條彩絲編製的腰帶勒在她的腰間,截出一段風流細腰。

她一把拉住了一點紅的手,一邊笑, 一邊撓他的手掌心。

一點紅若還不懂她的意思, 那就真的是個榆木腦袋了。

他忽笑了一下, 啞聲道:“你想叫我把衣裳……?”

李魚以袖掩嘴, 道:“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叫紫杉和阿雲來看的。”

一點紅:“…………”

從前他們兩個在馬車上開玩笑,一點紅耍起無賴,卻不想得這小公主看著文文靜靜美美貌貌, 說起那種無賴話來絲毫不亞於男人, 還能十分開懷的大笑,好像根本不覺得這是一件需要害臊的事情。

現在想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腰帶上。

一點紅是個愛乾淨的人,慣常穿白色裡衣, 外頭套黑色勁裝。從勁裝的窄袖口處,偶爾可以看到裡頭白色布衣的袖邊。

他的皮膚,也和麵龐一樣, 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慘白色,隻是他猿臂蜂腰、筋肉緊實,看上去健康的不得了,和李魚這種真.蒼白嬌弱是不一樣的。

一點紅去了衣,靜靜的站在了她的麵前,而李魚的呼吸卻停滯了一瞬間。

因為他身上的傷疤實在是太多。

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在他的胸腹上蔓延,猙獰可怖,有一道似是刀傷的傷疤,像是一條長蟲一般猙獰的橫臥在他的側腹部。

而他的背上,居然還有很多縱橫的鞭痕。

李魚的目光之中,忽然也充滿了痛惜,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他身上這些傷痛的象征,又有些不忍似的彆開了目光,低低地問:“這些……這些都是誰乾的?”

她當然知道中原一點紅這種名號乃是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隻是如今,她才如此直觀的看出,這名字的背後究竟有多殘酷。

一點紅卻笑了。

他殘酷地笑著,伸手抓住了李魚要撫摸他的手指,在她手掌心裡落下一吻,然後很輕描淡寫地道:“他們都死了。”

在無數場惡鬥之中,一個不剩,全都被他殺死了。

他當然不在意自己會受傷。

或許說,他從小的教育就告訴他,他們就是殺人的工具,受傷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傷疤越多,那就是功勳越多,而若死了……那就是技不如人,死的活該。

所以他從來都不曾在意過這些傷疤,也從來都沒在意過自己的性命。

直到認識了李魚……直到他得到了李魚,他才非常強烈的有種“不想死”的感覺。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心上人,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太虧。

他坐在了床榻之上,伸手攬住了李魚,正要低頭吻她,卻見她眼中似有點點星光閃過,一點紅眯了眯眼,用拇指抹過她的眼睛。

她竟哭了。

一點紅怔了一怔,道:“你為什麼要哭?”

李魚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一點紅乖乖的低頭,被她摟抱著,並不說話。

她的吻就落在了他脖頸的一處傷疤,那是兩根透骨釘曾留下的傷口,透骨釘毒辣而尖銳,刺入人體時,他眼前一黑,一瞬間簡直都失去了對半邊肩膀的控製,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令他這輩子都難忘。

此時此刻,那兩個小小的圓疤似乎又開始痛了起來,自皮下開始,流滲出一種尖銳的疼痛,而在那疼痛的表麵,清晨的第一朵薔薇正在溫柔地親吻。

於是他就覺得癢,癢是比痛還要更難去忽視的感覺,這癢意並不深重,卻似是羽毛輕搔,即使離開了還餘有後勁,帶著一股子奇異的勾引和糾纏,叫他渾身都發起汗來。

公主垂著眸,又認真、又小心。

一點紅忽然受不了了,他脖頸上的青筋忽然一根一根的爆出,手臂和腰腹的肌肉也忽然繃的緊緊的,他忽然一把扳過了公主的肩膀,然後他就看到了公主緩緩地抬起眸子,那雙眼睛裡仿佛還帶著一絲水意。

她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著,帶著潮濕與氤氳的味道。

初春的銀州是這樣的冷,屋子內的炭火盆裡卻有火星爆裂,同樣的火星在一點紅的雙眼之中爆開,他仿佛已經著火,仿佛已經從內而外的被灼燒、被炙烤一般,他的臉忽然猙獰起來。

而公主卻對這可怕的表情視而不見,她忽然嚶嚀一聲,主動摟住了一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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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都化作白燼之時,天空已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那精細的炭盆之中,隻餘下了一點點未燒淨的火,在這如潮水般的空氣之中靜悄悄的燃著。

一點紅隨意的坐了起來,拿起撥火棍,去擺弄了一下炭盆,見炭已燒淨了,便回頭問了一句:“你冷麼?”

公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公主還在兀自啜喘著,她緊緊地抓住被子的一角,手指卻都已使不上勁兒,手本是人最容易控製的地方,她連手指都在輕顫,其他地方又焉能好過?

公主眼角帶著淚痕,臉上卻帶著一股奇異的媚紅,長長的黑發如同蛛網一般散落在床榻之上,又如同一片甜蜜的烏雲在這霧白色的清晨忽然落地。

一點紅看著她,嘴角也不禁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那滿意之中,似乎又帶了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自得。

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即使表麵看起來再正經的男人,也絕不可能不在意這種事情。

一點紅又躺回她身邊,把被子緊了緊,沉聲道:“待會應該會有人進來換炭。”

是啊,畢竟天已經亮了,也該換炭了。

公主委委屈屈地嗚咽一聲,眼睫濕潤的要命,一點紅從善如流,將她摟入懷中好生安撫。

半晌,他才感覺懷中的人呼吸漸漸的平穩了下來,整個人也沒有那樣緊張了,她放鬆了下來,軟綿綿地縮在他懷裡。

她忽然抱怨道:“你怎麼那樣凶!”

被那雙眼睛盯著的時候,她甚至在恍惚中覺得自己好似誤入荒野之中的獵物,被一隻殘忍的、強壯的獨狼給撕咬吞吃。那雙死灰色的眸子目光灼灼,十分逼人,簡直叫人無處遁形。

一點紅被這樣抱怨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用一隻手輕輕拍著李魚的背。沉默了一下,卻忍不住為自己辯白道:“我已收著勁了。”

李魚就不再說話了。

她已不敢再想,若他要酣暢,那得是一副什麼樣的慘象了。

一點紅忽然又問:“喝不喝水?”

小公主就期期艾艾地嗯了一聲,表示那麻煩你啦。

一點紅又翻身下榻,去摸桌上的茶壺……那當然是冷的,大夏天的公主都很少吃涼,如今這冷冷的春日,一點紅又怎麼可能讓小公主喝冷茶,還要不要做二十四孝好男友了?

他倒是一點都不躲懶,隨手抓起衣服就推門去小廚房了,又很快端了一杯溫熱的香飲回來,他摟著李魚,叫他靠在自己懷裡,這才把那香飲湊在她嘴邊,道:“喝吧。”

這乃是一杯豆漿。

公主有個尋常人家的胃,這種王公貴族基本不喝的漿水,她反倒是最喜歡。豆漿製作很是麻煩,要提前一夜泡好豆子,第二天天蒙蒙亮時就用磨磨豆漿,出來的漿水複而再煮,這才能得到一杯熱氣騰騰的飲子。

一點紅去廚房尋時,正好碰上府中做豆漿的那廚娘,於是順手討要了一杯回來。

公主垂下頭,喝了一口加了黃糖的豆漿,那種醇香、甜蜜、溫暖的感覺立刻流進了胃中,讓她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這懶腰伸著伸著,又伸去了一點紅的懷中。一點紅半靠在床榻之上,公主就軟在他的懷裡,用一雙雪白纖美的手臂摟著他的脖子,靠在他的懷裡。

作為一個女人,公主並不算矮小,近來胃口好些,也養出了一點珠圓玉潤的感覺,隻是那一截細腰,仍是水蛇一般,隻叫一點紅覺得他隻用一隻手就可握住。

而她的人,他也隻需要一隻手就可以摟住。

他心頭一熱,順手把那個裝著漿水的杯子放在了床榻旁邊的小幾子上,又順勢一摟,摟住了公主的細腰,他手掌燙帖,似是燙到了公主,叫她忽然又抖了一下。

公主的聲音又啞,又疲,又似乎帶著一點點的哭腔,她把頭靠在一點紅的寬闊肩膀上,輕輕地道:“一點紅,你……你真好……”

一點紅低頭看她,忍不住道:“有多好?”

公主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笑了,半晌才又用那種軟綿綿的語氣道:“好的不得了……”

一點紅微微一笑,並不再多話。

他倒是想問問和之前那幾個比起來,到底誰更好。不過這種話還沒出口,他自己就覺得這話題實在是無聊的緊,於是乾脆閉嘴不問了。

天漸漸亮了起來,一個小侍女悄無聲息的走進屋子裡,換了一個新的炭盆,她紅著臉,也不敢看那放下的床幔,換完之後,就飛快的出去了。

屋子裡又重新暖和了起來。

一點紅吻了吻她的側臉,沉聲道:“睡吧,好好休息一會兒。”

這天夜裡的事情還真是多,想必小公主早已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