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酒樓(2 / 2)

幸好,她擔心的一切都沒發生。

那錯亂的腳步聲在距離她最近的一個書架前停住了,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音後,江蘺聽到“咚”的一聲——

書架被撞得晃了晃,一冊書卷落在她腳邊。

書與書的間隙空出一個缺。

江蘺瞠目結舌地看著對麵——華服疊翠、衣料堆疊,一隻小腳兒高高翹起,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足上鮮紅的蔻丹,一顫一顫,在半空若散落的花紅。

突然,眼睛被一隻橫袖擋住了:

“莫看。”

耳邊傳來低低的一聲,江蘺不敢再看,可也不敢轉頭,沈朝玉就站她旁邊,存在感從未有過的明顯。

而麵前,是他伸來的手,他長指如玉,骨節卻分明,由一半雪一樣的綢遮住,綢袖垂下來,恰好遮住她的視線。

她什麼都看不見。

隻是眼睛看不見,耳朵卻更靈敏。

江蘺臉一陣燙紅。

兩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過了不知多久,一切動靜才結束。

門再次“砰的”合上了。

江蘺忍不住舒了口氣。

麵前的那隻袖子才收了回,沈朝玉並未有絲毫尷尬的模樣,一頷首:“抱歉,剛才情急。”又恢複了翩翩公子的模樣。

江蘺卻記得他掩住她嘴時,那一瞬間的溫熱。

心下不自在,福了福身,說了聲告辭就想走,卻突然聽身後傳來一聲“江蘺”。

江蘺頓住腳步,過了會才轉過身來:“公子何事?”

隻見沈朝玉那白如玉、卻透著男子力量的手正拿了塊白色麵紗,遞到她麵前:“江小姐的東西掉了。”

江蘺一摸臉,才知道臉上的麵紗掉了,忙伸手來接,那麵紗卻未扯動。

“公子?”

她奇怪地道。

沈朝玉看著她,眼神不知為何有些奇怪。

江蘺又扯了扯,那麵紗才到她手上,她忙扣到耳邊,道了聲“多謝公子”,而後匆匆出了門。

沈朝玉看著那消失在樓道的身影,突然低頭,看著袖口上印著的一抹嫣紅,眉頭皺了皺。

這時,江蘺已經和褚蓮音出了書齋。

褚蓮音已經買了一摞書,見她一本沒買,還匆匆拉了自己出門,不由奇怪:“阿蘺妹妹,你方才去哪兒了?我到處都找不見你。”

她這話一出,江蘺腦中便浮現出沈朝玉那張臉,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絲羞愧。

還是靠得太近了。

天底下的小姨子和姐夫,都該離得三丈遠才對。

“我去尋一本書。“

“哦?什麼書,可尋到?”

江蘺想了想,世上多數誤會都是由於隱瞞,所以還是將她在三樓遇到沈朝玉,想問他借書抄錄,卻突然有一對野鴛鴦進來的事說了,原以為褚姐姐會問他沈朝玉之事,誰知她竟是對那野鴛鴦極為感興趣,一連問了好幾次“然後呢”“然後呢”,將那對野鴛鴦問得底兒掉。

她臉燙得紅。

褚蓮音卻道:“這有什麼?”

“汴京城裡大膽的女子多得是,承華公主還養了十二個麵首呢。”

江蘺聽得有點兒呆。

“你呀,是在江南呆傻了。”褚蓮音點點她。

江蘺來汴京的次數不多,常居江南,江南風土要更文秀一些,確實比不得汴京豪放。

她“哦”了聲,卻聽褚蓮音還在問:“哦?郡王?可聽得是哪位郡王?可見到臉了?是有多久?”

“……褚姐姐。”

江蘺無奈。

褚蓮音笑:“阿蘺妹妹,你這樣可不行,汴京多紈絝,那些人比姐姐我可更豪放一些,若不大膽些,大姐姐怕你吃虧。”

“…那煙娘我恐怕知道一些,當是青鸞坊的當家頭牌,去歲當選花魁時轟動一時,森柏他們許多人去瞧了,回來就被他們阿爹打個屁滾尿流。不過說起來,再過一月又要選花魁了,那時這汴京曲江十裡流芳,許多外地行商都會來,還有那些王孫貴族……”

褚蓮音說著便一臉向往,江蘺道:

“褚姐姐莫非想去?”

“是想,”褚蓮音說著,歎了口氣,“這邊是要大膽些,可也沒大膽到讓我一個女郎去看選花魁。”

“算了,以後再說,走,繼續逛。“

**

兩人後來又在西市逛了半日,直到夜幕西垂,褚蓮音才領著江蘺在一家酒樓麵前停住了。

這酒樓三層,高大的梁木建製,開闊大氣,匾額上書“仙客來”三字。

“阿蘺妹妹從前不是還寫信問過我,汴京哪一家酒樓的菜最好吃?”褚蓮音道,“便是這仙客來了。”

“走,今日大姐姐便帶你下館子。”

說著,拉了江蘺就往裡去。

江蘺卻有些顧慮,她抬頭看看已經大半黑去的天幕,搖了搖頭:“大姐姐,今日已經這般晚,再不回去,恐叔父嬸娘會掛念,不妥。”

褚蓮音知她心中顧慮,寄居在旁人家,自然要考慮旁人的看法。

心下憐惜她,替她將麵紗整了整,道:“放心,出門前我已經與阿爹阿娘報備過了,今晚不在府內吃。瞧,阿娘還給了我一個錢袋子,央翠,你說是不是?”

央翠在身後笑著說了聲“小姐說的是”。

江蘺這才沒了顧慮,跟著褚蓮音往裡走。

兩人一藍裙瀟灑,一白衣嫋然,從仙客來的大廳往裡走。

大廳內都是有了兩個閒錢的富人或行商,突見兩個這般出色的女郎在小二的帶領下往裡走,就忍不住都伸著脖子往外看。

尤其是那戴了麵紗的,汴京新近流行的白色羽裙隨著蓮步翩躚,白羽微漾如淩波著水,加之她體態嫋娜,竟給人種九天玄女下凡塵之感。

而近的人,更是能見麵紗之上,一雙眼兒盈盈含波,像攏了一層霧,當下就更對那人的神姿抓心撓肺起來。

二樓臨街的雅座上,一位持著金羽扇的公子搖了搖扇子,道:

“汴京城何時出了這樣一位美人,我竟不知。森柏,你可知她是誰?”

森柏垂下頭去:“三皇子有所不知,那是前江南總督之女,江蘺。”

“那個被砍了頭抄了家的江南總督?”三皇子一哂,“那她怎未入教坊司?還跟宰輔家的千金站一塊。”

“阿堯,你下去一趟,替我將這位江小姐請來,就說三殿下我想看看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