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蘺順勢一勾,球到杆下,迅速回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著鞠球到了紅隊。
沈朝玉反應極快,馬身隻差一個馬頭,他側身過來。
江蘺球杆下壓,身體下壓,一隻腳掛在馬鐙上,旋轉,折腰,以一種普通人絕對做不到的姿勢繞過,而後挑球——
“砰”,球入框。
鑼響。
太監唱:“藍隊三十二分,贏。”
“褚蓮音!”
“褚蓮音!”
“褚蓮音!”
場外一陣歡呼,江蘺驀然笑了起來。
她贏了。
轉過頭,卻見方才還在不懈搶她球的沈朝玉竟然就在身後,明明看不清他藤盔下的表情,可她就是覺得,他那雙眼睛在發亮,在笑。
瘋了。
江蘺想。
她怎會這般想。
周圍人還在為她歡呼:
“褚蓮音!褚蓮音!褚蓮音!”
對馬球的狂熱,讓他們為這個新誕生的善球者歡呼。
而另一邊的翁縣主朝這邊過來,在她麵前時突然一拉馬韁停住:“褚蓮音,你很得意是不是?!”
江蘺沉默地看著翁縣主。
翁縣主冷哼一聲,拉馬而過,就在即將錯身而過時,突然一球杆過來。
江蘺早已力竭。
不像其他人,她全場跑動,藍隊幾乎全是靠她,此時比賽結束,一口強撐著的那口氣突然鬆懈下來,麵對著突然而至的球杆,幾乎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那球杆揮到腰間——
突然,場上已經叫她無比熟悉的那支球杆以一種熟悉的角度過來,輕輕一挑。
翁縣主手上的球杆就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你好大的……”翁縣主欲罵,見到來人時突然住了嘴。
沈朝玉摘下藤盔。
大約是出了汗,藤盔下他發絲淩亂貼在臉頰,卻更顯得那張臉清淩淩如冰玉。
他道:“縣主,行事勿過。”
縣主支支吾吾半天,突然伸手將藤盔解下一丟,眼眶竟然在這一瞬間紅了:“公子竟然為褚蓮音說話?”
“我在理字一邊。”
江蘺看著這對峙的男女,繞到場邊,將馬兒交給馬夫。
在馬夫牽著馬兒走時,她回頭望了眼,等看到沈朝玉和那幫解下藤盔的那幫人,不知為何,贏球那一瞬間的快樂突然消散了。
她悄悄走了出去。
江蘺去了事先約定好的更衣室。
更衣室內沒人。
褚姐姐沒來,眉黛也沒在,室內隻有一個恭桶,一個長凳,一個鬥櫃,江蘺坐在長凳上等了會,沒等來人,就先解了藤盔和球衣。
裡衣已經濕透了,像從水裡撈起來一樣。
江蘺搓了搓手臂。
真奇怪,這麼熱的天出了這般多的汗,她居然感覺到冷。
等了許久沒等來人,江蘺起身,在鬥櫃裡找到了一套備給客人的換洗衣裳。
講究些的主人家,在辦宴時會為客人在更衣室備一套換洗衣裳,以此汙衣時用上嗎,雖然這種情況幾乎不存在——畢竟大部分貴族女子在出門時都會自備。
所以,這衣裳大概放了許久了,上麵能聞到一股塵味。
江蘺拍了拍,換了這套。
隻是休息了這麼一陣,再換衣時手卻有些不聽使喚了。
在解開裡衣,換乾淨的裡衣時,江蘺愣了下。
腰間和大腿都青了,上麵能看到清晰的棍印。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受傷的。
想了會,想不到,便也放棄了。
馬球本來就是劇烈運動,棍子不長眼,加上有翁縣主的著意對付,什麼時候受傷也是難免。
這對江蘺來說,並不算什麼。
她穿回衣裳,又等了會,見實在沒來人,才推門出去。
為了避開人群,江蘺自小路往馬球場去。
隻是到底沒力氣,走得有些慢。
一路行來也沒碰上,就在江蘺疑心自己錯過了,卻見之前經過的曲水流觴處,褚姐姐穿著她那套緋色衣裳,被人群熱熱鬨鬨地圍在中央。
“褚小姐!你馬球打得真好!”
“是啊是啊,褚小姐不僅才貌雙全,連馬球竟然還打得這般好,我等從前不知,如今看來,倒是叫我輩羞煞!”
“褚小姐……”
“褚小姐……”
眉黛和央翠也在那。
褚姐姐臉上帶著笑,笑裡溢滿快樂,陽光灑在她臉上,讓她盛放如熱烈的夏陽,美極了,也燦爛極了。
江蘺下意識往旁邊躲去。
不能讓人家發現她。
可不知道為什麼,方才還隻是微微疼痛的地方,突然泛起一層細細密密的疼痛。
那疼像連綿的雨絲,淅淅瀝瀝,不劇烈,卻切不斷。
江蘺不明白這突然泛上來的疼來自哪兒。
隻是下意識往回走,心想:
她還是回到之前的更衣室,等褚姐姐過來吧。
才轉過一道走廊,卻見廊外行來一人。
那人已從緋色換成白。
白絲袍,銀紋在袍上點點如雪,在廊外斜出的滿叢綠裡向她走來。
在經過她時,突然停住腳步。
“江蘺。”他道。
江蘺抬頭,“啊”了聲。
卻見他往她懷中丟來一物。
她下意識接了,隻聽一句“藥”,那人已經走了。
那白色背影映在繚繞的綠裡,不一會,就消失在了轉角。
江蘺攥著藥瓶。
這一瞬間,她竟愣愣說不出話來。
沈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