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暗湧(2 / 2)

於是,江蘺不動了。

她用眼角的餘光往下看,卻隻看到擠擠挨挨的人群。

“人呢?”

她問。

“左邊,看的時候小心些,莫要露了痕跡。”似是怕她不信,蓮翀加了句,“朝玉很警醒的。”

江蘺“哦”了聲,不著痕跡地往左邊看,果然在明月樓對麵路口看到了沈朝玉。

周圍人群熙熙攘攘,人人提著燈籠,他就站在一處屋簷的陰影下,手中無燈,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仰著頭,似也看她,江蘺隔著冪籬,過了會兒才移開視線。

“坐。”

位置就是臨窗的,江蘺隨著蓮翀坐下,蓮翀伸手過來,替她揭下冪籬。

“先喝杯茶潤潤喉。”蓮翀替她斟了杯茶,“明月樓的雨前龍井還是不錯的。”

江蘺喝了口,微澀的茶水入喉,苦後回甘,清冽悠長,果然不錯。

兩人喝了會茶,又雜七雜八聊了會兒天,實在沒得說了,才起身。

蓮翀替她將冪籬戴好,還貼心正了正。

江蘺全程沒動,接下來該下去轉一圈,

蓮翀卻朝她伸手,江蘺一愣:“怎麼?”

“香囊。”

他目光看向她腰間掛的香囊,丁香紫,小小的一個,繡線不算整齊,倒是角落幾株綠色小草倒顯得生動可愛。

江蘺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七夕乞巧,女子若對男子有益,便可贈羅帕,贈香囊;男子若對女子有意,也可贈發簪,贈書信。

她將腰間的香囊拿了下來,蓮翀接過,伸手就將之前腰間掛著的扯了下來,將這掛上去——

他今日正好穿了一身月白,這淺紫香蘭掛上去極顯眼,與他那張臉一襯就更覺秀麗和突出。

蓮翀撫了撫,很有些珍惜的樣子:“還是頭一回見有人繡小草在香囊上。”

“我自小便喜歡草甚過花。”

“倒是稀奇。”

一邊說著,兩人相攜下了樓梯,在店小二的恭維中,出了明月樓。

順著街道一直往前走,再往前便是真正的燈市。

人越發多了。

人群擠擠挨挨,幾乎下不去腳,隻能順著人流往前。

不過江蘺發現,蓮翀始終若有似無地將她往裡側隔著,並未讓其他人碰到她。

路兩旁的燈籠越來越多了,各種各樣,蓮花燈,美人燈,走馬燈……等,令人目不暇給。

江蘺還看到了一隻兔子燈。

和汴京城裡許多華麗精致的兔子燈不同,那盞兔子燈和她幼時記憶裡的一模一樣,黃宣紙糊的,兔子眼睛用紅漆筆描了兩個圓,放到現在看,簡直簡陋得不值一提——

可她看著,卻挪不動腳。

蓮翀郡王也看到了這盞兔子燈,他一笑:“喜歡?”

江蘺點頭:“喜歡。”

夢似的口吻。

蓮翀就將這盞兔子燈買下送她。

江蘺一路提著兔子燈,嘴角時不時彎起來,抿出一個笑渦。

她笑時常也是小小的,於是,這小小的一個笑渦就已經能讓人覺察出她的愉悅來了。

蓮翀似也感覺愉悅,手中折扇晃啊晃。

兩人行到一個彎處,那是個三岔路口,此處朝東的一頭擺了個巨大的燈籠山,無數盞燈籠掛在那山上,遠遠看去,像座寶塔,蔚為壯觀。

不過,吸引住他們的,卻是那寶塔山頂掛著的一枚銅錢——

確切地說,是銅錢下那一對碧玉墜兒。

江蘺送了蓮翀香囊,蓮翀可還沒回禮。

按照他們之前的計策,回禮當是去首飾鋪子,當場買上一樣首飾。

而此時,這寶塔山的出現,卻比他們想的要更好。

眾目睽睽,意氣風發之下,蓮翀為她贏來這一對碧玉墜——

場麵完全夠了,若再宣揚一番,堪稱佳話。

而這時,江蘺身披冪籬,雖看不清臉,可那通身的氣質也叫人覺察出必是一貌美佳人;蓮翀一身月白袍,腰間羊脂玨、紫香囊,一張俊臉,任誰看,都是一對璧人。

周圍的人目光也若有似無地掃來。

蓮翀過去:“掌櫃的,若我要那碧玉墜,規則為何?”

掌櫃的神色一凜:“一百文十支箭,箭支射中銅錢的圓孔,這碧玉墜便可送他。”

“這也太難了。”

掌櫃的話才完,就有人抗議起來。

“對啊,也太難了,這寶塔山如此之高,幾乎有兩層樓,銅錢那麼小,還被風吹得一晃一晃,誰能射得中?”

掌櫃捋捋胡子:“所以說,心意難得嘛。”

“我這碧玉墜,可是請苦田大師開過光的,”他朝遠處拱了拱手,“誰若得了這碧玉墜,將來必定會白首一生。”

一群人這才不再說。

而這時,蓮翀已經將一兩銀子拍在桌上:“拿箭來。”

掌櫃的樂嗬嗬,忙叫人拿來弓和箭支。

蓮翀取來箭支,搭在弦上,彎弓射箭。

第一箭落空。

周圍人一片噓聲。

蓮翀卻絲毫未受影響,右腿後移,左手搭弓,右手拉弦。

手上動作很穩,姿勢標準。

下一秒,“咻——”

箭支破空而出。

剛才還噓他的人停了下來,所有人屏息起來,看著那箭支越來越近——

他們莫名有種感覺,這支箭會中。

而就在這時,另一支箭突然出現,它後發而先至,迅速超過前麵那支箭,在那箭即將觸到銅錢之前,狠狠慣了進去!

中了!

全場安靜了。旋即,“轟——”

爆出一陣更猛烈的叫聲。

“中了!中了!”

“神箭啊!”

江蘺看著隨著銅錢一同搖晃的箭支,心底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

是…他嗎。

沈朝玉。

她四處張望,卻沒看到人,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量自手腕傳來,江蘺隻感覺自己被人拉著,在人群中飛跑。

她穿過人群,穿過刺目的燈籠,和浮躁的喧嘩,最後,到了一處極靜的暗巷裡。

往前百米,就是燈市,那人間極熱鬨與繁華之處。往後百米,就是這小小的破落的暗巷。

她就被按在這暗巷的牆上,那從來光風霽月的男子雙手抓著她的肩膀,那漆黑的眼睛裡是暗湧的似乎能讓整個世界都風雲颶變的東西。

“你乾什麼?”她壓低聲,“沈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