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顆人形安眠藥(一)(2 / 2)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寇秋身形動了動,老人像是察覺到了,立刻將頭扭向他:“不許動。”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你一個人想死,也彆拉著我們一起死!”

外麵的叫聲一聲比一聲高,最終猛地一下戛然而止。瑟爾以為這便是結束了,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當,當,當。

像是軍靴一步步踏在路上。

門口處的月光驟然暗了下來。寇秋瞪大著眼,終於看清了來人的樣子——他被血染得猩紅的眸子有種奇異的亮度,扶著門框的手指慘白的近乎透明。與這裡灰頭土臉的囚犯相比,他一身筆挺利落的軍裝刺眼而醒目,身形在地上映出一團黑漆漆的影子。

房間中的老頭響亮地哽咽了一聲,一頭倒在他麵前。

“顧將軍,”他毫無形象地哭求,“顧將軍,求你......”

男人的薄唇似笑非笑抿了起來,手忽然一揚,將手中的東西扔到地上。那東西咕嚕嚕一路滾過來,直到滾到亮處,寇秋才看清那是什麼。

......我天。

他對上地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絕望地說:【阿崽,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

提著人頭就跟提著顆球!

係統焦躁地說:【到底是什麼我看不見啊!我的眼裡隻有一團馬賽克!】

馬賽克的恐懼從上個世界一直延續到這個世界,簡直悲哀!

寇秋莫名鬆了口氣,【哦,你看不見就好。這不是小朋友應該看的。】

係統:【......???】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繼續裝老父親?

老頭跪在地上,像是為了抓住最後一點生機,瘋狂地親吻那雙被擦得光潔鋥亮的軍靴,眼淚與鼻涕糊在了一起,再三含糊地懇求著。壯漢則咬緊了嘴唇,最終猛地將瑟爾向前推了一把,瑟爾絲毫不防,忽然受力,一下子狼狽跌在了地上。

“殺他吧,將軍!”他的牙齒打著顫,指著瑟爾,“殺他!殺——”

刺刀閃著雪亮的光,上頭刻著的繁複印章在寇秋眼前一閃而過。那樣的刀光是快速而利落的,不帶一絲猶豫,一下子貫穿了地上哭泣著哀求的老人的脖子。

老頭仍然保持著跪求的姿勢,喉嚨裡血液發出哢哢的攪動聲。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了,仰麵栽倒下去,發出沉悶的砰的一聲,倒在了灰裡。

寇秋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殺人。

那甚至遠不比他想的那樣艱難,輕飄飄的像是踩死了隻無足輕重的螞蟻。隻看見滿屏幕馬賽克的係統一個勁兒在腦子裡咋咋呼呼,寇秋眼睛眨也不眨盯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屠宰者,想了想,開始默默在心底背誦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係統簡直一臉血。

【哥,大哥,這種時候了我們能放棄黨性嗎!】

你都TM要死了!

【不,阿崽,你不懂,】寇秋說,【這就跟彈幕的高能預警似的,我得給我自己一點準備時間——】

男人刀一樣的目光已經落到他身上。

逃也逃不過,打也打不過,自己是個手無寸鐵的五講四美好公民,對方是個手持利刃的內心黑暗殺人犯,寇秋在心中比了比,這差彆,何止雲泥!

但他卻又不甘心如此受死。

怎麼辦?

怎麼辦??

係統焦躁:“說話呀,哪怕你求饒都行!”

寇秋隻好聽取係統的建議,試圖用偉大的思想感動他:“或許......你聽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麼?”

仿佛是不曾料到他忽然有膽子說話,那雙猩紅的眼眸凝視著他,一動不動。

寇秋隻好繼續扯:“這是來自古老東方的偉大智慧,關於怎麼更好地治理一個國家或一個區域......”

係統說:【好樣的,他愣住了,加油!】

寇老乾部說起類似的話題便滔滔不絕,尤其是眼下他有些緊張,腦中這些知識閃過的速度就更快了。瑟爾目瞪口呆,寇秋一直教育到口乾,剛頓了頓想喝口水,那人冰涼的手指便放上了他的脖子,在那青筋處微微用力。

“繼續說。”他不容拒絕道。

寇秋隻好繼續扯,直到他說完了整段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概念及闡釋,男人才將手指移到了他的後頸處,微微一用力,整個兒將他拎雞崽似的拎了起來。

“繼續說話。”他說。

寇秋:“......”

他開始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可當他看著男人的眼睛時,又覺得對方其實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的,那雙蒙了層薄薄血色的眸子隻是專注地望著他,眼神似是落在他身上,又似隔著他在看彆的什麼,如同隔了一層薄霧。

不知為何,寇秋詭異地覺得那種血色淡了些。

等寇秋再背完一段,男人像是確認了什麼事實,猛地邁開腳步,拎著手中這隻有些瘦弱的小雞仔大步走出牢房。寇秋這身體也是一具成年男人,可在他手裡卻連一點反抗能力也無,隻能揮舞著手腳被整個兒拖出去,“你乾什麼?”

男人的軍靴踩的咯吱作響,一路拖著他上了樓。身後被扔下的囚犯們麵麵相覷,仍舊還未從之前的恐懼之中掙脫出來。

半晌之後,才有人啞聲說:“......這月的月中,就這麼過去了?”

“才死幾個?兩個?”

獄中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可並沒多少人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他們仍舊縮在看不見的黑暗之中,因著這未知的恐懼而更加害怕,甚至不知道方才那個沾滿鮮血的行刑者會不會去而複返。

壯漢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猛地癱倒在了床上。

“他會怎麼樣?”瑟爾擔憂地問,“他會怎麼樣?”

壯漢不耐煩地嘖了聲。

“落在那樣的人手裡,還會怎麼樣......”他陰陽怪氣地說,“等你明天出門,應該就能在走廊上看見他了。”

瑟爾當了真,瞬間鬆了一口氣。

“對,”壯漢冷笑,“你隻需要把他再拚起來就行了。”

他望著窗外,喃喃道:“那可是個瘋子......”

滿帶著血腥味兒的瘋子把寇秋拖上了樓。

奇異的是,這棟樓到了樓頂,裝修便與底下黑黢黢的囚房全然不同——房間是全然的黑白色塊,幾乎能從中嗅到冰冷的金屬意味。寇秋被粗暴地整個兒扔上床,頭還是懵的。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係統準備迎接新一輪的馬賽克。

好在男人似乎並沒有那個意思,把他扔上來後便自顧自地解開雙排紐扣,露出裡頭紮的筆挺的襯衫。他的身形高大,肩膀寬厚,眉眼的輪廓極其深邃,典型的男人味。除卻帶著的瘋癲意味,實際上是能夠引得無數女人瘋狂戀慕的類型。

寇老乾部往床頭縮了縮,很是迷茫。

男人把被子蓋上了,這才扭過頭瞧著他:“怎麼不說了?”

寇秋:“......啊?”

“繼續。”

冷冰冰的兩個字,不帶絲毫情緒。

寇秋:“......啊?”

這是還讓他說話的意思?

寇秋想了想,試探著問:“那,唱歌行嗎?”

他都快沒多少東西可說了,嗓子也疼的幾乎快冒煙。

瞧見男人微不可見的點頭,寇秋鬆了一口氣,舔了舔嘴唇,開始滿臉正直地試圖哄這位大-佬睡覺。

“寶寶乖,寶寶乖,寶寶乖乖的睡覺......”

係統腿一軟,差點兒給他跪下去。

大哥!

你這是在找事兒啊!!

這TM是個殺人狂魔,你把他當小綿羊哄啊!!!

男人咻的掀起眼簾,沉沉看了他一眼,卻詭異地並沒提出任何反對意見,也沒像係統想象中的瞬間拔出槍來一下子把寇秋斃了。他隻是不耐煩地嘖了聲,將被子拉的高了點,又重新合上了眼。

寇秋的歌聲輕柔地回蕩著,沒一會兒就聽到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

他唱著歌朝男人手裡瞥了眼。

嘖。

睡覺時都握著槍,還是上了膛的。

【這怎麼辦,】係統說,【睡著沒?】

寇秋說:【應該睡著了吧......我試試。】

係統剛想問他怎麼試,就聽寇秋清了清嗓子,一下子換了畫風。

“風在吼!馬在叫!”

“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

男人依舊呼吸沉穩,半點睜開眼的跡象都無。

寇秋放下心來,說:“睡著了。”

係統:【......】

它服了。

寇秋往大佬身邊縮了縮,突然說:【好像在哄寶寶入睡啊。】

係統:【.....】

我求你了,你可快瞎幾把閉嘴吧。

還寶寶呢,這麼大隻的把人頭當球踢著玩的寶寶嗎?

寇秋不作聲了。

半晌之後,他才輕聲問:【你說,小霽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呢?】

說起夏新霽,他的聲音裡便猛地含了點彆的味道,輕柔的像是一聲歎息。係統聽著,隻覺得心中酸楚,寇秋反倒比他更看得開,【我最後明白了,也告訴他了,這樣就足夠了。】

他頓了頓。

【我隻是後悔......沒明白的更早一點。】

後悔知道心意後的時間,沒有更多一點。

係統說:【睡吧,不要想了。】

寇秋閉上眼,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了深眠。

淩晨的號角將他吵醒時,男人已經起了身,正站在床頭一件件地整衣服。昨天猩紅的瞳孔顏色如今已經消散的一乾二淨,他的眸子烏黑,帶著驚人的震懾力,朝著床上淡淡瞥了一眼。

寇秋還是迷迷糊糊的,仍舊沉浸在昨日的催眠曲中,下意識說:“早,寶寶。”

係統:【!!!】

它要是能長出真實的手,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晃晃寇秋的腦袋,看看裡頭是不是灌滿了水!

男人的手修長而骨節分明,係著袖口處的紐扣。聽了這個稱呼,他一下子抬起眼,刀鋒似的目光立刻讓寇秋清醒過來了。

寇老乾部無辜地和他對視。

半晌之後,男人率先移開了目光,冷淡地抿了抿唇。

“下床。”

寇秋從床上下來,乖乖地站著。

“該乾什麼,就乾什麼,”男人吩咐,“晚上來這裡。”

這麼說......不隻是這一晚要哄他睡覺了,寇秋點了點頭。

男人單手抓起披風,大踏步地走出房去。

寇秋也跟著出去時,看到底下無數犯人從囚房裡出來,排著長隊,像條蠕動的長蟲慢慢向著建築的另一端移動。他遠遠瞧見了瑟爾的身影,忙上前拍拍他的肩,站到了瑟爾前麵。

瑟爾瞧見他,眼圈兒都紅了,一下子搭上他的肩:“你去哪兒了?我差點以為,走廊上那個被砍的連臉都沒了的人就是你呢!”

壯漢也驚詫地打量著他,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

寇秋直覺對於這件事不該過多談論,因此隻是簡單道:“我沒事。”

他沒有再往下說,壯漢的神色漸漸變得若有所思。

早飯並不是率先提供的,他們不得不先完成清晨的勞動工作。大大小小的頭目自然不用參加,寇秋這種剛進來的犯人卻不得不挑著肥料,去給七區裡好不容易種出來的綠色植物施肥。這是項苦差事,氣味也難聞,衝的人頭腦直發暈,瑟爾在他旁邊揮舞了兩下鐵鍬,臉色苦的幾乎能擰出汁兒,“我這待會兒還能吃下飯麼......”

寇老乾部往頭上紮了個白頭斤,意氣風發。

“吃苦耐勞,這是我們的傳統美德!”

瑟爾:“......什麼什麼?”

他一句也沒聽懂,隻能茫然地瞪大碧綠的眼睛。瞧見寇秋真的乾的又快又利索時,他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低聲說:“可怕的黃種人。”

無論是麵前這個,還是昨天那個,都是在某種程度上令他覺著害怕的。他們那黑色的眼睛和頭發裡,都像是藏著什麼。

“我打聽了,”他對寇秋說,“昨天那個,就是當年的將軍。”

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有以“人”來稱呼。

比起人,昨夜的屠宰者更像是出了籠的野獸。

“昨天是月中,每到月中,都會有幾個囚室被抽中,在夜裡打開房門任由他發病屠殺......在過去這麼多年裡,都沒人能從他手裡活下來。”

瑟爾悄聲說。

“你覺得,你為什麼會是第一個?”

他碧綠的眼裡寫滿求知欲,寇秋重新揚起一鐵鍬肥料,想了想。

“我喊他寶寶?”

瑟爾震驚。

“什麼?!!”

“哦,不對......”寇秋說,“因為我實際上是安眠藥成精?”

瑟爾:“......”

這都什麼跟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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