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顆人形安眠藥(十)(2 / 2)

係統抽噎了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什麼,】寇秋說,維持著種令係統心驚肉跳的平靜,【還有......還有寶寶呢。】

他將雙子的身體安頓好了,隨即深一腳淺一腳踩著血,慢慢向著沙場的最中心走去——最終,他的腳步猛地停頓下來,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許久。他站著,直到天色一點點黯淡下來,這才又重新邁開腳步,一步步靠近那個人。

係統看見了張臉,那人黑發黑瞳,和寇秋長的有八-九分相似。他的腰間掛著什麼,像是能發出聲音的傳聲器,可這屍體上滿是被淩-虐過的痕跡,白森森的骨頭戳破皮膚露了出來。

寇秋輕聲說:“他們就憑這個刺激的他?”

係統沒說話。

靠著當眾虐殺這個人來刺激顧將軍發病,再趁著大亂之時大舉進攻,這隻怕便是他們之前的打算——可他們到底還是低估了這些人的戰鬥力。

哪怕顧沉已經分不清敵我,所有人也仍舊戰鬥到了最後一秒。

寇秋緩緩抱起了地上的顧將軍。

男人的眼睛緊緊閉著,皮膚仍舊是絲毫沒有血色的蒼白,但閉著的眼睛裡卻有一行已經乾了的血跡。寇秋抱著他,坐在被血染成深色的土地上,隨即將他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係統小聲說:【阿爸?】

寇秋沒有說話。

他木然了許久,這才艱澀地張開雙唇,小聲地哼唱:“寶寶乖,寶寶乖,寶寶乖乖地睡覺......”

寶寶乖。彆擔心,沒事了。

等到你再睜開眼,我們仍舊會於下個世界再見。

這一次......記得要守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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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似乎在戰場上等了許久,直到痛苦漸漸變得綿長,希望重新緩緩燃起,這才等到任務值滿點的提醒。安德烈被撤去了藥性,變為了一個普通人,活活被折磨死在了士兵的手下。

【虐渣任務進度——100。】

【即將進入下一個世界。】

進入新世界的第一天,係統說要給他的宿主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

【從前有一個人,他偷偷躲進了他女朋友的家裡,藏在床底下,想要給他女朋友一個生日驚喜。】

【很正常的故事啊,然後呢?】

【然後......】講故事的聲音頓了頓,慢慢染上了點彆的意味,【然後,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人敲響了。】

【......???】

【他的女朋友看了貓眼,之後開了門。你猜,他看到了什麼?】

【......送快遞的?】

【不。】

【那就是外賣。】

【也不是。】

【那是——】

床下的男人慢慢抬起了眼,從縫隙中,看到了一雙無比熟悉的鞋,那鞋麵上還有一道凹痕,是他剛剛鑽進床下時不小心碰到的。

他的心猛地瘋狂跳了起來。

視線一點點上移,緊接著他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那個他站在門口,衝著驚喜捂著嘴的女生伸出了手:“開心嗎?”

床下躲著的人一瞬間感到了一種徹骨的涼意,似乎連血液也一同被凍住了。他看到門口站的那個自己慢慢將目光轉過來望著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這是給你的驚喜啊。”

——————

寇秋沉默了。

半晌之後他問:【他怎麼可能又在床下又在門口?】

係統說:【所以是個靈異故事嘛。】

【可是靈異故事也要講科學啊,】寇老乾部滿臉不讚同,【一個人還能分成兩半,他是孫悟空嗎?】

他舔舔嘴唇,滿臉正氣凜然:【這不符合我們社會主義唯物觀!】

係統:【......】

神特麼靈異故事也要講科學。

神特麼社會主義唯物觀。

它也沒心思再和這個畫風根本扭轉不過來的宿主囉嗦了,隻是默默在心裡給他點了根蠟。

恐怕這個世界,就是要徹底顛覆寇老乾部的世界觀了。

然而它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顛覆來的比它想象中的還要快。

這一晚,香夢沉酣之時,寇秋卻猛地睜開了眼。

外頭夜色是漆黑的,透不進一點光,他猛地坐直了身體,對係統絕望地說:“我是不是瘋了?”

係統問:“怎麼了?”

寇秋語氣蒼涼,“我居然覺得我的被子在踢我。”

還不是一般的踢,像是人睡得迷迷糊糊時踹過來的一擊窩心腳,哪怕觸感是軟軟的也疼得很。這簡直太可怕了,寇秋沒一會兒就成功被自己被子給踹醒了。

係統詭異地沉默了會兒,隨後弱弱道:“阿爹......”

“我知道,阿崽,”寇秋頭發蓬亂坐在床上,“你一定想說我大概是睡暈了。”

他想了想,把理由怪罪到這張床上:“一定是因為我認床!”

於是寇秋立刻換了床被子跑到沙發上去睡了,隻是夢裡頭總覺得這沙發也在動來動去的,不由得哼哼唧唧了半天。

第二天在樓下吃早餐時,電視新聞正在通報最近發生的失蹤案,失蹤的一水都是乾淨清秀的小青年,個個都十分好看。寇秋一邊吃飯一邊看,最後竟然詭異地生出了點危機感來,他借著手機屏幕打量了眼自己——嗯,白,臉又小,腿還長,跟根嫩蔥兒似的,簡直不能更符合這變態的標準。

賣餛飩的大嬸拿抹布擦著桌子,瞟了眼電視屏幕就皺起眉來:“又一個?”

旁邊吃飯的中年男人也粗聲粗氣道:“這還沒完了,案子到底什麼時候能破?”

“上回那個是被怎麼著了來著......哦,對了,分屍?”

“何止!”有人插話道,“腸子都斷成了一截一截的!”

“作孽哦,才剛滿二十的小年輕......”

同樣剛滿二十的俊俏小年輕寇秋望著自己勺子裡咬了一半的餛飩,有點吃不下去了。

他把餛飩放回去,麵色凝重:【阿崽。】

【啊?】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寇秋說,【這回的虐渣任務......應該和這個連環殺人犯沒關吧?】

係統說:【哦,有關啊。】

寇秋:【......】

【怕什麼,】係統說,【你可以拿著《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給他現場上一課,阻止他的犯罪行為啊!】

寇秋:【......】

不,他教育人也是要看素養的。

沒看上個世界的大小變態一個也沒被他教育過來麼!

這個世界的身體叫作孟皎,是個從上到下都充斥著濃厚文藝氣息的畫家,目前還在藝術學院讀書。他的家中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畫架,可是這畫的畫風卻是沉痛而悲鬱的,每一筆裡頭都像是含了無儘悲傷的情緒。

孟皎打著四份工。

除了學校繁重的課業,他還要頂著大太陽在廣場邊擺攤為路人畫畫,晚上則需要在樓下便利店看夜,周末還要發傳單、扮玩偶。這樣安排的滿滿當當的時間,他甚至連飯也吃不好,卷起袖子時能看見一截伶仃的腕骨。

寇秋望著自己細的仿佛一折便斷的小胳膊,卻忽然想起第一世剛剛踏進夏家的夏新霽來,不由得怔了怔。

小霽......

那時的畫麵一下子湧現出來,青年匆忙地拿手擦他嘴角的鮮血——可是那血實在太多了,怎麼擦也擦不乾淨,反倒將青年那雙本來白皙漂亮的手都染紅了。夏新霽抱著他,整個人都在抖,將頭埋進了他的肩膀裡。

“哥......”

“哥,求你......”

他的聲音慌極了,寇秋甚至聽出了哭音。這個一直被他保護著的孩子抱著他,有什麼液體透過了他肩部的襯衫,燙的他那一塊皮膚都灼燒了起來,寇秋不知道那是血還是淚。

他猛地閉了閉眼,心頭一陣酸楚,幾乎落下淚來。

係統察覺到了他異常的情緒,問:【阿爹?】

寇秋定了定心神,這才若無其事回答係統:【沒事兒,我在想從哪裡開始著手呢。】

孟皎是個孤兒,最初時無名無姓,甚至沒有一件自己專屬的東西。他的衣服、玩具、碗筷,都是院裡的孩子們共同擁有的,而孟皎,是真真正正的一無所有。

上學時遇到大雨,身旁的同學一個接著一個被家長接走,孟皎卻隻能坐在教室裡,眼睜睜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最後隻能咬著牙將書包護在懷裡,硬著頭皮向外衝。

啊......

他是多麼想要啊。

地上的水坑被一腳踏進去,濺起了小小的水花。大雨裡有閃爍的車燈,孟皎側過頭,隱約能分辨出那個坐在乾燥又溫暖的車室內的,是自己的一個同班同學。

孟皎甚至不奢求一輛來接自己的車。

隻要......隻要有一把傘就好,哪怕傘麵是破爛的,可是能被一個人握在手裡,撐過他的頭頂,他就覺得足夠了。

這樣的童年經曆,多少造就了孟皎敏感又小心的性格。直到高中時,他因為成績優異,獲得了一位出名的企業家提供的助學金。那一天,那位企業家站在雨裡等著他,在看見他出來時,雨傘朝著他傾斜了下。

孟皎的悲劇就起源於這裡。

他動了心。

可是這個叫慕席的企業家卻是沒有心的,又或者說,他心裡早早就有了個白月光——而孟皎之所以能拿到助學金,又能接近他,不過是因為他的臉和這個白月光有七八分相似。

然而多年過去,白月光仍舊是白月光,孟皎卻隻能成為床頭粘著的一粒飯黏子。有誰會關心飯黏子是不是有心,是不是也會傷心難過呢?

寇秋攪了攪碗中的清湯,忽然間便輕聲歎了口氣。

傻孩子啊......

可這樣的傻,卻是多麼的彌足珍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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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畫架前時,旁邊的位置大多已經被填滿了,身旁一個體型高壯的男生左右看了看,隨即探過頭來,輕聲說:“怎麼樣,工資拿到沒?”

寇秋點點頭。他查過了原主的銀行卡餘額,這半年來辛辛苦苦打的四份工的工資都已經到手了。

“那就好,”男生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塊腕表也的確沒辦法再替你留著了,本來就是限量版。還好你錢攢夠了,等下課後去拿表,怎麼樣?”

寇秋衝他彎了彎眼睛,說:“多謝。”

“哎,”男生被他突然這麼一笑,竟然有些被晃了眼,半天才訥訥說,“謝什麼......”

他盯著寇秋笑起來的側顏看了半天,由衷道:“你就該多笑笑,沒事兒彆總看著那麼陰沉。”

寇秋沒有接話。

他的手指在包裡,反複摩挲著那張銀行卡,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一節課要畫的是油畫,主題是對自己而言影響最大的人。剛剛與寇秋搭話的男生興致勃勃在一旁畫自己的女神米蘭達可兒,在勾勒出對方那凹凸有致的身姿後,他拿濃褐色的畫筆上了色,一點點描出她如雲霧般散著的頭發。

“你畫誰?”他隨口問寇秋,“你爸?你媽?還是女神?”

寇秋表情認真極了,憑著原主的記憶和這身體的本能一點點上色:“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半晌後。

在一溜父母和老師的肖想正中央,赫然地掛出了一幅雷鋒圖。

上書五個大字:為人民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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