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實在想不出理由來拒絕。
說實在的, 他也不太想拒絕。都兩輩子的老夫老妻了, 還矯情這些有什麼用呢?
“好啊,”他一口答應下來, 眉眼彎彎,“那老師您看,是您到我那兒去住,還是我到您那兒去住?”
卓老師本來隻是淡定地立著,一雙黑沉沉的眼望著他。眼下突然聽見他說好,整個人反倒怔了怔, 那張一直沉穩又不動聲色的臉上頭一回出現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什麼?”
他頓了頓, 像是害怕自己的意思表達的不夠明顯,又倉促加了句:“你同意了?”
寇秋眨眨眼,說:“是啊。”
卓老師的心內瞬間掀起了萬丈狂瀾。
他麵上仍舊勉強維持著淡淡的神情, 道:“去我那裡吧,我那裡地方大。這幾天都不太安全, 你也不要耽擱,等會兒收拾收拾,就直接搬過來吧。”
寇秋點點頭, 瞧著男人強裝冷靜的臉,又加了句:“那待會兒,老師能幫我搬搬東西嗎?”
卓老師表情嚴肅又認真, 說:“行。”
一旁的矮胖男人眼睜睜看著他們在幾分鐘內敲定了同居事項, 看的目瞪口呆。待寇秋轉過身, 卓璞才像是滿不在乎地整理了下白手套, 在心底裡狠狠地一揮手臂,比了一個巨大無比的V。
Yes!
與此同時,花孔雀蹲在牆根處,悲慘地哽咽道:“No......”
寇秋的影子這會兒臉色也不太好看,跟他一起蹲在牆根處,默默從懷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開始吞雲吐霧。半天,他才遞過去一根給花孔雀:“要抽嗎?”
花孔雀抽噎著把煙接過去,叼在嘴裡,也不點燃,問:“你怎麼也不高興?”
影子悲催地說:“我煩你家主子。”
花孔雀說:“可不巧了麼,我也是。”
影子說:“我是之前稍微有點,剛剛開始特彆煩。”
花孔雀深沉地從嘴裡吐出一口並不存在的煙圈,悲哀地說:“那我可比你慘多了。我從咱們第一次見麵就開始煩了......”
兩個影子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裡頭看到了濃厚的絕望。半晌後,寇秋的影子問:“你怎麼不點煙?”
“哦,”花孔雀說,“一來,是因為我正主抽煙......”
“二來?”
“二來,”花孔雀攤攤手,“是因為這裡不許抽煙,要罰款。”
寇秋的影子:“......”
他默默舉著手上的煙頭,看了眼牆上大大的“禁止吸煙”的標識,陷入了沉默。果然,矮胖男人很快便抖動著臉上的肉小跑著過來了,一來便向倆影子伸出一隻手。
“誰抽的煙?”他說,“公共場合抽煙,罰款二百!”
影子掏了半天口袋,也沒掏出半毛錢來,隻好靜靜地望向花孔雀。花孔雀仍在哽咽著,矜持地搖了搖頭:“不行。”
影子挑眉:“為什麼?”
“因為我正主遇到這情況,就會借你錢......”花孔雀哇哇大哭,“我,我一點也不想當一個吝嗇鬼......”
但是他的性格都是跟著卓璞來的,卓璞對朋友手頭挺寬,他就不得不手頭緊點。
這哪裡是他能選擇的?
要是他能選擇的,那他早給自己要一個金-槍-不倒的身體、一個刀槍不壞的腎,跟寇秋的影子一樣馳騁江湖肆意瀟灑去了!
離開特殊人群監管司,卓璞便一腳油門將寇秋載回了家,路上還罕見地用收音機放了首歌。他恐怕是聽的心情舒暢,因為後座的花孔雀一下子哽咽聲更大了,扯著塊碎花手絹一個勁兒在那淚水漣漣,還不敢使勁兒哭,因為卓璞這個潔癖說了,隻要有一滴眼淚落到車座上,花孔雀就得拿自己的身體洗車了。
花孔雀隻好拿手絹兜著,哭的活像是個被欺壓的小可憐。
天色接近傍晚,路上全是回家的車流。寇秋開了點窗,有夜風溫柔地從窗外灌進來,把他額前細碎的頭發都吹的飄動起來,他支著手臂,神情也多了幾分愜意,【真好啊,看樣子,明天又是一個大晴天。】
係統幽幽說:【依我看,明天有大太陽,後天有大太陽,後後天還有大太陽。】
寇老乾部一怔,像是沒聽懂。
係統體貼地為他換了種說法:【明天有馬賽克,後天有馬賽克,大後天還有馬賽克——這麼說你懂了麼?】
寇老乾部:【......】
【彆胡說,】他臉上驀地一燒,【哪兒有那麼快。】
係統說:【嗬嗬。】
就你們這幾天就同居的節奏,還真沒臉說我猜的進度快。
車子拐入寇秋家樓下的小道,緩緩停下了。這房子所在的小區條件並不好,路上的路燈都是半昏半暗的,閃了兩下,眼看著就要熄了。
寇秋下了車,卻忽然聽到靠近灌木叢那一片陰影中有一個聲音道:“......孟皎?”
寇秋眯起眼,這才勉強從昏暗裡辨認出對方,“鬱嘉茂?”
鬱嘉茂從樹叢旁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褲子。他的身形較高,方才蹲在灌木叢邊,所以才絲毫不顯,眼下微微蹙著眉,目光從寇秋身上略過去,又慢慢轉到一旁的卓璞身上,遲疑道:“卓老師?”
卓璞神色莫測地看了他一會兒,倒是一旁的寇秋問:“鬱嘉茂,你怎麼來了?”
“你不是說有點害怕麼,”鬱嘉茂嘟囔,“不是你讓我過來陪你的......”
卓璞的目光頓時幽幽投了過來,顯然也是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寇秋竟莫名地有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乾咳了一聲,道:“可是我沒有告訴你我家的地址啊。”
“我問了老師啊,”鬱嘉茂拿腳蹭蹭地,“你家地址在班級的個人信息表裡登著呢,我看你今天沒說,就直接先過來了。”
他拍拍自己後頭背著的鼓鼓囊囊的雙肩包,笑著說:“喏,我東西都帶過來了!”
不知道為何,他此刻的神情,忽然讓寇秋有些不舒服。就像這個笑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臉上的肌肉為了掩飾什麼而強行運動著擠出來的,說不出的僵硬。
寇秋解釋道:“我已經和卓老師商量過了,要暫時去他那裡住一段。”
鬱嘉茂怔了怔,隨後低了低頭,又重新抬起來:“是嗎?”
“是,”寇秋看著他這模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得道,“謝謝你......”
“沒事,沒事,”高大俊朗的男生連揮了幾下手,瞧著他們,“這多大點事兒啊,算什麼......明天見。”
他和兩人揮了揮手,隨即大步走開,逐漸融入了沉沉的夜色裡。寇秋盯著他的背影,一瞬間像是看到了什麼黑色的東西從他腳下展開,像是影子。
可看著卓璞的神情,卻像是毫無所覺的。
應當是錯覺。
寇秋這樣想著,跟著男人一同上了樓。
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簡單的幾件衣物被塞進行李箱,洗漱用品卓璞也不讓帶,說是“家裡有備著多餘的一份”,殊不知花孔雀這會兒蹲在這兒聽完這話,轉頭就去找寇秋的影子吐槽去了。
“還備著多餘的一份呢,”他氣呼呼的說,“分明就是有這個打算的時候現買的!”
寇秋的影子說:“哦,有本事你當著你家正主麵說啊。”
花孔雀眼神迷離,半天才說:“不行......”
“怎麼不行了,”影子把腿一伸,拽的像是個大爺,“我看你之前不是拆台拆的挺開心?”
花孔雀癟癟嘴,差點又哇的一聲哭出來。
“就是因為之前拆台被教訓了......”他哭唧唧說,“我慫......”
影子眼睛一轉,給他出主意了。
“我教你個招兒,”他說,“你家正主以後肯定不訓你,說不定能誇你好幾天。”
花孔雀的眼睛唰的一下轉過來,跟聚光燈似的,幽幽地盯著他打轉。
過一會兒,他聽完耳語,顛顛地跑去卓璞旁邊了。卓璞正在臥室裡幫著整理箱子,花孔雀左右看了看,恰巧寇秋在客廳收畫,立刻趴在正主的耳邊,跟他說了什麼。
卓老師薄薄的唇抿了抿,問:“他讓我收拾衣櫃裡第二個抽屜的?”
“對,”花孔雀信誓旦旦,“你那個學生說了,裡頭是必需品!”
卓老師站起身,果然拉開了衣櫃,打開第二個抽屜。
兩秒鐘後,他騰地一下麵紅耳赤,從頭燒到了腳。
......嚶。
他手足無措站在衣櫃前愣了半天,最後還是慢慢伸出手,從裡麵抽出了一條純白色的四角底褲——布料薄薄的,他的手墊在底下,甚至還能透出隱隱的肉色,顯然是孟皎從一些不知名的小品牌裡買的廉價貨。
卓璞的手控製不住地撚了撚。
這樣的布料穿在身上,應當也能透出那裡頭的景色......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後還是用手拿起幾條。孟皎的喜好很單一,裡麵幾乎隻有純白的,卓老師卻莫名覺得,要是那種帶著小碎花或小動物的,應該也很配他。
他拿著幾條走了出去。
寇秋正在收畫具,將所有的顏料盒都整整齊齊碼在了收納盒裡,突然聽見自己的崽哦嗬了一聲。他抬起眼,詫異地發現卓老師渾身僵硬地捧著什麼東西出來了,走路的模樣簡直像個僵屍。
男人咳嗽了一聲,勉強維持著臉上的鎮定:“你想帶哪幾條?”
與此同時,隨著他的手頭動作,寇秋終於看清了他手裡薄薄的還有點透光的布料是什麼。
他的頭也轟的一聲炸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哪怕是老夫老妻,這麼捏著......
係統再次幸災樂禍哦嗬了一聲。
卓璞眼睜睜看著青年原本白皙的臉一下子紅彤彤的,也漸漸反應過來,抿抿嘴唇,看向花孔雀。花孔雀衝他聳聳肩,示意自己心內很難受,這說明什麼?
說明你心裡爽翻了,你個禽-獸!
“就......”寇秋勉強維持著鎮定指揮,努力讓空氣的溫度下去一點,“就你手裡拿的那幾個就好......”
他站起身,從男人手裡接過來,兩個人的臉都紅的像是燈籠。寇秋乾咳了聲,拿手把底褲簡單卷了卷,一把塞進了箱子裡。
他家電視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突然以一種老乾部的口氣長長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