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席?”
卓璞輕聲重複了遍, 眼神也不知為何有些奇異。他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將車上的遮陽板向下拉了拉,裡頭嵌著的鏡子映出了他自己的臉。
卓璞的膚色極白, 這興許是所有總在室內工作的藝術家的通病。可他與彆人不一樣的是,他那種眉眼裡所透露出來的、仿佛與這世界隔絕開的淡漠氣息, 總是會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好奇的。
就在這扣的嚴嚴實實的紐扣下,這一身禁欲又冷淡的皮囊下, 把它們通通解開,裡頭到底掩藏著什麼?
而如今, 卓璞重新將自己與那些受害者對照, 忽然間抿了抿薄唇。
全都像他。
在這之前,他甚至從未向著這個角度思考過——可如今驀地一對比, 那些細枝末節處浮現的、令人莫名心悸的地方,便全都像是掌心的紋路般一目了然。
他猛地踩了一腳刹車。寇秋猝不及防, 抬頭望著他。
“慕席?”他又問了一遍, “那個四海集團的慕席?”
“哪個慕席?”後座的花孔雀狐疑地探過頭, 忽然間想了起來, “哦!你說的是那個——”
寇秋奇怪問:“那個什麼?”
“那個變態, ”花孔雀癟了癟嘴,聳聳肩,“就像是塊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想想就令人覺得惡心的慌。”
寇秋從他的話裡頭, 隱約聽出了點彆的意思。他慢慢、慢慢把目光轉回到坐在駕駛座的卓老師身上, 腦中的思緒像是根斷成兩截的線, 終於在這一刻,徹底連接到了一起,回到了其原本的樣子。
“你!”寇老乾部震驚道,“你就是那個白月光?!”
男人的目光懵然和他對視,半晌後才蹙起眉,問:“什麼白月光?”
白月光和白月光的替身雙雙對望,齊齊陷入了啞然。
......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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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席有個白月光,這是寇秋在穿進來時便知道的事。這白月光像是個飄渺不定的影子,雖然不曾出現過,卻又無時無刻不出現在人的腦海裡。孟皎隻從四海集團員工的口中聽說,那也是個畫家,隻可惜幾年前便出了國,不知道如今在從事些什麼。
一個在身邊的人,永遠也比不過一個不曾得到的人。孟皎雖然天真又熱情,懷著藝術家獨有的對愛情的一腔熱忱,卻無比地清楚這一點。
可如今,寇秋看著自己麵前的卓老師,竟發自內心地生出了幾分同情。
他知道嗎,自己的白月光和白月光的替身馬上就要搞到一起這事?
係統說:【哇哦,那一定是人生慘劇。】
不僅連輪胎沒了,甚至連綁著的死心塌地的備胎也一起沒了......
它幾乎可以想象渣攻在看到兩人一起的一幕時懷疑一切的表情了。
一定很精彩!
卓老師重新啟動了車輛,問:“你怎麼認識的他?”
寇秋解釋:“我高中時,他給我發了獎學金。”
花孔雀在後頭幽幽道:“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但是這就沒了?”
影子也從座椅上探過身,懶懶道:“孟同學,做人要誠實。”
寇秋:“......”
誠實個頭。
他小心翼翼打量著身旁的男人的臉色,瞧見他眼底的情緒肉眼可見地暗沉下去,再看看兩個影子幸災樂禍的圍觀目光,有點掙紮。
“說啊!”影子催促他,“你不是還給他買了個表!”
係統哦嗬了一聲,說:【這是要翻車。】
寇秋:【......】
【不過早翻晚翻都是翻,】係統說,【你還不如現在說,不然等渣攻親自來戳穿這件事,那豈不是更尷尬?】
想想都要讓人窒息了。
說的的確有道理,寇老乾部隻好硬著頭皮,心虛地不敢看身旁的男人,承認:“我對他,的確是有一點超出革命情誼之外的感情......”
卓老師猛地踩了一腳刹車,輪胎在柏油地麵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磨蹭聲,在路邊停下了。他的臉色也是慘白一片,手緊緊抓住方向盤,手背上隱隱爆出了幾根青筋,半天後才慢慢道:“有點什麼?”
“但那都是以前!”寇秋趕緊撇清關係,“那時候的我少不更事,隻有他會給我發獎學金、接我上下學......但我現在長大了,早不喜歡這樣的了!”
花孔雀這會兒倒是開心的不得了,探著腦袋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寇秋趕緊說:“我就喜歡卓老師這樣的!”
老喜歡老喜歡了!
男人的手痙攣著,狠狠地哆嗦了下,隨後從口袋中摸出一根煙,點燃了塞到嘴中,不說話了。
那一點鮮紅的火星跳躍著,寇秋的心也像是被這燙出了一個洞。
車裡一片寂靜。
“我那時還小......”半天後,寇秋努力安慰他,“不懂得什麼叫□□情,誤以為我那時的仰慕就是愛了。其實現在想想,也不過是依賴而已......”
“很苦吧,”男人忽然沒頭沒腦地打斷了他的話,眼睛也慢慢轉過來,望著他,“你那時候?”
寇秋一怔。
“隻能靠獎學金,”卓老師的聲音有種壓抑著的顫抖,“很辛苦吧?”
辛苦?
寇秋愣了愣,隨即側過了臉。
“其實,也沒什麼辛苦的,”他輕聲說,像是說給男人,也像是說給自己,“學會對什麼事情都不抱期望,那樣就不會有失望了。”
卓璞不說話,半天才伸出手,緩緩觸碰上他的臉。
“以後不會了。”男人的手指仍然有些顫抖,卻帶著種奇異的熱度,燙的那一小片皮膚都發起了熱,仿佛一場高燒,燒的寇秋的頭腦都變成了漿糊。
“以後......都不會了。”
他們的目光久久對視。
在這樣灼熱的氣氛裡頭,後座卻突然響起一聲清亮的包裝袋破裂聲。兩個正主怔了怔,隨即猛地回過頭,就看見影子拆了袋瓜子遞給花孔雀,嘴裡還在抱怨:“怎麼這麼嬌氣,一袋瓜子都拆不開?”
花孔雀理直氣壯道:“就是嬌氣!怎麼了?”
他把瓜子塞進嘴裡,重新津津有味轉過頭來,這才發現剛才還深陷情緒的兩個正主都已經停下了動作,正在望著他。花孔雀瞪大了眼,無辜地和他們對望。
“繼續說情話啊!”他催促,“怎麼不說了?”
兩個正主:“......”
“我可還沒看過癮,”花孔雀說,又塞了幾顆進去,“這可比偶像劇好看多了。”
影子嗤了聲,懶洋洋伸長腿:“你還看那東西?有意思?小哭包。”
花孔雀登時怒了,指責:“你對偶像劇有歧視!”
“歧視個鬼,”影子說,“彆胡亂扣帽子。”
“那你說啊,你說啊!”偏生青年還不依不饒,塗得鮮紅的指甲幾乎要戳到他臉上,“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我歧視的不是偶像劇,”影子慢慢抬起頭,望著他,“是你的智商啊,怕你看不懂,——小傻子。”
方才拆瓜子的和平隻維持了短暫幾秒,後排又開始新一輪的調-戲與被調-戲。寇老乾部看了眼打的火熱的倆影子,嘴角抽了抽,最後還是轉過身來。
“今天已經晚了,”他試探著說,“那我們先回家?”
這個家字奇異地安撫了男人繃得緊緊的神經,讓他的表情放鬆了點,唇角也慢慢向上翹起。他整了整袖口,淡淡道:“嗯。”
回家。
到了家後,卓璞先向特殊人群監管司說明了今天得到的消息,並為他們提供了關於慕席的新思路。監管司的人幾乎是立刻便開始行動,打算在第二天白天時潛入慕席家中,看其家中的家具是否有開了靈竅的情況。
“不過這如果是真的,”矮胖男人在電話那端遲疑著說,“那恐怕,那個空著的頭......”
“沒錯,”卓璞平靜道,“是等著我。”
矮胖男人打了個哆嗦,嚷嚷:“你彆把這麼恐怖的話隨口說出來啊!”
“但他碰不到我,”卓璞淡淡地陳述,“在影子靠近時,會被我發現。”
矮胖男人點點頭,道:“說的也是。”
卓璞的能力,早已經被證明。雖然其能監測的範圍並不算十分廣,隻能維持在短短的幾十米內,卻足以保證自身的安全。
他絕不會毫無防備地被人襲擊。
“這麼說,頭不一定會是你,”矮胖男人說,“何況你剛剛才回國,而案件卻從幾個月前便開始了。他可能會尋找下一個人,來代替你......”
卓璞靜靜地聽著。
“這個人一定和你長得很相似,男性,也是畫家,最好不擅長打鬥,比較好下手,”監管司的人將所有條件一一列出來,最終倒吸了一口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頭皮都炸了,“那個小孟!”
豈不是用來充當頭的完美人選!
卓璞並沒有絲毫吃驚,隻是淡淡道:“嗯。”
“你早就想到了?”矮胖男人驚訝道。
卓璞閉了閉眼,這才說:“王隊,我比這裡所有人都更了解慕席。他很偏執,也追求完美,如果真的開始動了手,不可能不準備好所有的零件。——查查獎學金。”
通過他們之前從未想過的獎學金這條線,也許會發現慕席和這些受害者有交集的不一樣的線索。
他掛斷電話時,花孔雀就盤腿坐在他後麵,以一種他絕不會采取的坐姿晃晃蕩蕩,手指纏繞著一小撮頭發柔柔地繞著圈兒。瞧見正主回了頭,他才幸災樂禍地說:“彆裝不在意了,你明明醋的不行。”
在聽見寇秋說對資助過自己的慕席產生過感情後,花孔雀覺得自己的天都在一瞬間唰的一聲亮了,像是被一隻手推開了窗戶,光呼啦啦照進了漆黑一片的內室。
反而言之,這也就說明,男人的心裡早就酸的快崩塌了。
男人不說話,隻是背對著他,站在窗前重新點燃了一根煙。
花孔雀嘖嘖道:“現在我心裡更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