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挑了挑,低聲問:“那大師天天學習,就不會覺得寂寞嗎?”
這話中的意味已經不再是暗示了,分明便是明晃晃地撩騷。段澤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這個大師白生生的臉,頓了頓,引誘的意味更重了點。
“要是寂寞的話,我可以多來陪陪大師的。”
可正直的社會主義接班人這會兒壓根沒接收到他的暗示。
“不寂寞,”他認真地說,“學習怎麼會讓人覺得寂寞呢?”
學習!這分明是一項可以豐富人類精神生活的偉大活動!
他乾脆坐直了點,這麼多天壓抑著的老乾部本能徹底釋放出來了,開始上課,“古人便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無論從事哪行哪頁,學習都是必不可少的,要活到老,學到老,馬克思也說......”
懵逼的段澤:“......”
不是,你們這種幫人看風水的大師也要講究學習嗎?還學習馬克思??
這畫風是不是有點不大對?
寇老乾部的葵花小課堂一開課就有點收不回去,從國家的科技發展一直講到現代化農業,講到外頭的風雨聲都歇了,這才意猶未儘停了下來,道:“哎呀,幾點了?”
“......”段澤木訥地說,“三點了。”
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大師都是這麼能說的麼?
離開的時候,段澤的腿有點兒打飄,世界觀都仿佛被顛覆了。等他走到家門口時,才發現了另一件事。
他的家,沒有了。
——被淹了。
原先是房子的地方,如今變為了狼藉一片,就像是剛才那陣雨專門逮著他家上頭那一塊地方淹似的。房門大開,裡麵不少東西都晃晃悠悠隨著水流衝了出來,旁邊的小孩離得遠點,嘻嘻哈哈地笑著,跟看展覽似的。
段澤這會兒徹底笑不出來了。
寇秋在下午時畫了符,貼到了井口。一如昨天,他剛將符咒貼上去,便能明顯感覺到底下的東西安靜了不少。村長在一邊念叨著感謝,寇秋站在井口邊望了望,什麼也沒有看見。
“彆靠那麼近,”村長瞧見他的動作,立刻將人拉過來,虎著臉,“大師,我可不是在跟你開玩笑——裡麵真的有凶獸!”
寇秋問:“這麼說,被關進去的那條蛟龍之前作了不少惡?”
“何止作惡!”
村長重重歎了口氣,背著手走在前麵,將祠堂後頭的簾子也拉開給寇秋看。後麵的東西乍一入眼,係統被嚇了一跳。
那也是一幅壁畫,隻是通體幾乎都是近乎血色的朱砂畫成的,陰鬱的氣息濃烈的幾乎能撲到看畫人的臉上來。寇秋湊上前一步,更認真地打量著。
畫上是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爪下全是綻開的鮮血。嶙峋的白骨散落了一地,背後是已經被燒成灰燼的村莊。
寇秋看了會兒,問:“但它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和妖獸說什麼為什麼?”村長望了他一眼,倒像是在看著個活生生的笑話似的,“妖獸!生來的天性便是要吃人的,不滅了它——”
他打了個哆嗦,語氣也重了些,“那它便遲早要滅了我們。”
寇秋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係統崽子問:【阿爸,你是怎麼想的?】
寇秋的心中其實已經隱隱有了猜想,隻是還無法確定。
他在住所的門口碰到了對麵人家的孩子,那孩子蹲在地上,正拿根小棍認真地畫著什麼。這些天來,寇秋其實並沒有機會和村裡人攀談,他蹲下身來,看了眼小朋友的畫,這才問:“小朋友,你幾歲了?”
模樣隻有五六歲的小孩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隨口說:“我十二了。”
說完之後,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又改了口,“我六歲了。”
那種不對的感覺愈發濃鬱了。
這一晚,係統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準備睡覺了,一定要等到那個水娃來。
寇老乾部如今一聽到這個話題便覺得肝疼,憂愁的仿佛一個一胎和二胎有矛盾的老父親。
他說:【阿崽,其實小水它也挺好的。】
係統幽幽地說:【是嗎,好的你都叫它小水了?】
發現自己多說多錯的老乾部閉了嘴。
【你睡你的,】係統摩拳擦掌,【我非等到它過來不可!】
它掏出了自己的學習用書,儼然是一副準備正麵剛的架勢。寇秋拿它沒轍,隻好自己先睡了。
睡之前,他頓了頓,又從包中翻出了一條乾淨的底褲。想了想,又抽出來了一條,有備無患。
這一夜的夢稍稍變了變,他像是坐在什麼能飛的生物的背上,能碰觸到被下麵的軟綿綿的雲層。
他們一路向上,天色越來越淡,雲一點點變得稀薄。風呼啦啦地吹著,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貫徹胸內,讓人禁不住想放聲大喊。
“坐穩了。”
他隱隱聽到有個聲音對他說。
緊接著,路線驟然下跌,直直地向著海平麵衝去——墜落感讓寇秋抓緊了一對堅硬的東西,像是角。
他們一起墜入了沉沉的深海。
水流奔湧而來,浪花也探出了手,溫柔地摩挲著,輕柔的像是唇邊不小心溢出來的一聲呢喃。寇秋微微張開嘴,看到了自己吐出的幾個泡泡,它們慢慢地、晃悠悠地漂浮向了海麵。
“等......等等!”
他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隻能努力伸出手,抓住這分明在流動著的水,“等等,起碼讓我知道你是誰——”
水聲停歇了。他鼻間嗅到熟悉的濕潤氣息,有什麼人伸出手,輕柔地覆上了他的眼。
“乖孩子,”之前的聲音像是含了點愉悅,輕聲道,“你一直都知道,不是麼?”
寇秋的心臟砰砰地跳動著,他張開了嘴,聲音都是艱澀的。
“蛟龍?”
“下次見麵,”那個聲音道,“就不要這樣叫我了。”
寇秋:“那我該叫你什麼?”
蛟龍頓了頓,隨即很是認真地提出了建議,“娃他爸?”
寇秋:“......”
什麼?
水流重新緩緩流動,腰和腿都像是被細細的水流鎖住了,一點點將他拖進能誘-惑人的巢穴中去。天翻地覆之中,寇秋隱隱看到了一抹和這湛藍的水色截然不同的顏色。
像是一雙金色的眼睛。
醒來後的寇秋陷入了迷之沉默,半晌後才問他的崽:【你覺得,蛟龍應該有幾個......那個?】
係統不解,【那個是哪個?】
寇老乾部隻好挑明了,【生-殖器官。】
【這玩意兒還能批發呢?】係統徹底驚悚了,【難道還能人手一把麼?】
寇秋艱難地說:【我感覺,好像是兩個。】
【......】
【......】
一人一係統陷入了雙雙沉默。半晌後,係統顫著它的小嗓子問:【你說的感覺......是我以為的感覺嗎?】
寇老乾部伸手捂住了臉。
係統徹底震驚了。
【事實上,】寇秋說,【我一直覺得,蛟龍就是卓老師,也是將軍,是小霽......】
【可你甚至都沒實際見過他!】係統目瞪口呆,【你是怎麼感覺出來的,總不會是靠在那方麵的能力感覺出來的吧?】
寇秋不說話了。係統咽了口唾沫,乾巴巴道:【阿爸,你還是說話吧,你這樣,讓我覺得很害怕。】
之前那個在這一方麵宛如一張白紙的寇老乾部到底哪兒去了?!!
【話說回來,】係統說,【今天怎麼不見小崽子過來了?】
它的心裡幸災樂禍地盤算著,說不定就是因為今天上午太陽太好,給曬蒸發了呢!
可就在這時,窗戶那裡傳來了瑟瑟的響動。寇秋抬起頭,就看見一個極為眼熟的小水人撅著屁股費勁兒地爬上來了,寇秋今天給它留了門,沒有完全關上窗戶,它就順著窗台往桌子上跳,又歡歡喜喜跳到床上來。
“爸爸!”它快活地喊著,“爸爸!”
係統癟了癟嘴,還沒來得及嘲諷點什麼,卻看見又一個眼熟的肥肥的水屁股擠進了窗台。
......等等。
第二個水娃爬進來了,以同樣的架勢跳到了床上開始喊爸爸。
寇秋有點兒愣。
“不是......這......”
第三個水娃爬進來了,寇秋徹底目瞪口呆。
緊接著是第四個、第五個......
五個巴掌大的水娃在他床上蹦蹦跳,爭先恐後往他身上撲,宛如來到了認親大會。
“爸爸!爸爸!”
係統頭暈目眩,在一堆水娃的包圍下簡直恨不能直接一頭撞死,悲憤地對著自己同樣反應不過來的宿主吼:【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什麼時候超生了這麼多!!】
寇秋:“......”
我不是,我沒有!
他手上站著一堆小水娃,心裡隻有四個大字。
蒼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