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呢阿爸,】係統崽子奇怪地說,【貴族之間不聯姻,難道要和平民聯姻嗎?你還指望他們這些資產階級把人看成是平等的不成?】
寇秋:【......】
悲傷辣麼大。
簡直要將他淹沒了。
寇秋目視前方,幽幽道:【可我一點也不想做個騙子。】
身畔的少女已經紅著臉頰靠了過來,柔聲要為他介紹菜品,寇秋倒吸一口氣,頭皮都開始發麻。
這位同誌,你可以不靠的這麼近的!
就離我遠一點好嗎?我已經有家室了,真的需要和你保持純潔的革命友誼!!
少女顯然聽不到他的心聲,神情仍舊是含羞的,輕聲道:“您興許還是第一次到我們家的宅邸,倘若您願意的話,這附近有一座修建得很美的教堂。我可以在明天,領著您去逛一逛。”
寇老乾部無言了半晌,乾脆說:“我不信上帝。”
少女的表情一瞬間僵了僵,像是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什麼?
“借一下您的位置,愛倫小姐,”身旁忽然傳來了另一道熟悉的嗓音,寇秋扭過頭,看見是赫侖衣冠楚楚出現在了她的背後,衝著少女輕輕笑了笑,“我有些話,想與尤裡西斯少爺說。”
少女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漂移不定,顯然是立刻便想起了他們的前塵往事。
她識趣兒地後退了一步,道:“我先去招呼客人。”
隻留下兩個人麵麵相覷。
寇秋其實並不想聽渣攻說些什麼,哪怕說的再多,想向上爬的心再熱烈,這也抵不過尤裡西斯曾經給予了赫侖無數關愛的事實。
可付出了這一片真心的結果,卻並不是被人同樣以真心相待。
寇秋覺得荒唐。
他望著眼前人,淡淡道:“赫侖子爵想和我說些什麼?”
赫侖瞧著他碧透的眼睛,忽然間便輕輕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少爺。”
寇秋差點被這兩個字激出一身雞皮疙瘩。
係統崽子也嫌惡地抖了抖肩,震驚道:【他怎麼還有臉說出這兩個字?】
“您還在生我的氣,”赫侖的聲音輕飄飄,像是踩在雲端上,“不是嗎?”
寇秋不是很了解,這都知道了,還來求證乾嘛?
赫侖的目光乘著這片雲飄向了遠方,許久後才道,“我曾以為,您是唯一一個人了解我的人。”
那些模糊而遙遠的回憶,像是在一瞬間又回來了。
被從交易所買下時,赫侖的狀態並沒有比後來的澤維爾好多少。他的一隻眼睛裡淌著血,脖頸上一塊肉都被撕了下來,血淋淋的。
他趴在地上,身旁就是那隻剛剛死在他手下的惡犬。
腥臭的呼吸仍舊噴在他的臉上。
赫侖疲乏地閉著眼,溫熱的鮮血順著他的眼皮向下流去,他聽到身畔的一雙腳走來走去,將皮鞋踩得咯吱作響。主持人興奮地揮動著手,道:“七加侖!——八加侖!還有哪位大人想買下他?瞧瞧,一身的力氣!”
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對他評頭品足,就像是在評價一隻根本聽不懂他們話的牲畜。赫侖死死地把頭抵在地上,幾乎能感受到自己肌肉一下又一下瘋狂地痙攣。
在那時,隻有尤裡西斯想也沒想,直接從他的包廂中站了起來。
那時他的年紀,比現在還要小上三四歲。十五歲的尤裡西斯親眼見識到了這悲慘的一幕,身處溫室之中的他甚至沒有經過什麼猶豫,便站起了身。
“我想買下他,”他說,同時緩慢褪下了自己手上一枚金戒指,“多少錢?”
那一幕直到如今,仍舊死死刻在赫侖的頭腦裡。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了,他絕不願繼續做被人隨意買賣的牲畜。
——他也要做的,就是尤裡西斯這種人。
他要操縱彆人的生死。
“您分明清楚我的抱負,”赫侖微微苦笑道,“又為何會因此而生氣呢?”
寇秋隻是神情淡淡地望著他,並沒有要接他這話的意思。燭光下,少年抿了抿唇,道:“赫侖子爵今天來,不是隻想和我說這個吧?”
赫侖怔了怔,這才道:“當然。”
他望著小少爺碧透的眼,忽然向左右看了看。
並沒有人靠近。他的聲音也被壓低。
“我的少爺,”他輕聲說,“我或許了解到了一個,連您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
赫侖微微眯起眼,意有所指。
“或許,您的身份並不是您想象的那樣簡單呢?或許,您擁有一個比眼前更向上一步的機會呢?”
他的呼吸都噴灑了過來,裡頭帶著強自壓抑著的誌得意滿,迫切的野心幾乎要把寇秋的耳廓燒紅了。
寇秋的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想,麵上卻仍舊不動聲色。隻是道:“什麼秘密?”
赫侖輕輕一笑,手指緩緩在寇秋的指關節上敲了敲。
“那個秘密——”
他說。
“之前,就藏在德洛麗絲夫人的戒指裡。”
係統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麼說,”寇秋揚起眉,“之前讓艾芙偷走那張紙條的,果然便是赫侖子爵了?”
猝不及防被點穿此事,赫侖不覺怔了怔。
“你是怎麼——”
他原本以為,這件事是德洛麗絲的手筆。在布萊登家生活了三年,他再明白不過德洛麗絲對於這個侄子的維護,又怎麼會把這樣危險的秘密告知給沒見過什麼風雨的尤裡西斯?
“你想讓我怎麼辦,”寇秋平靜道,“拿過來給你?”
赫侖勉強恢複了冷靜,道:“您這是在曲解我的意思。”
他的手指將杯子更用力地握緊,握得指關節都泛起了白色。
“隻是,倘若您有更向上一步的念頭,我自然將不遺餘力地幫您,”赫侖說,“您畢竟有恩於我,又何必要懷疑於我的忠誠?”
“......”寇秋覺得自己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
一個率先背叛的人,如今竟然來和他談忠誠?
赫侖疲乏地歎了口氣,倒像是真情實意的,道:“隻有站在了更高的位置,我才能更好地幫您。”
寇老乾部:“......”
哇哦,那你背叛了我還是為了我著想了。那你真是很棒棒,要不要我給你鼓鼓掌?
係統也磨刀霍霍,道:【他應該慶幸社會主義接班人不打人。】
不然,自己早就鼓搗著宿主直接一拳打上去了。
“我並不懷疑忠誠,”寇秋說,在赫侖驟然輕鬆了些的聲音裡補充了下一句,“我隻是懷疑赫侖子爵您而已。畢竟,您根本就沒有忠誠這種東西。”
赫侖的神情僵了僵,隨即苦笑道:“您怎麼會懂得我們這種下等人的苦!”
“請不要用下等人給自己做幌子,”寇秋身姿筆挺,道,“說起忠誠,我倒還有幾筆賬,要和子爵慢慢算。當年,我在交易所中將子爵您買下的時候,您曾經向我宣誓過永久的忠誠,可之後不過幾年,您便將當日誓言忘了個一乾二淨,轉而投向他人——是不是?”
男人被他眼中的鋒芒震了震,一時間竟有些訥訥。
“那是......”
“我為子爵簽發了自由令,解除了子爵奴隸的身份,甚至為子爵賜了名。可如今,子爵您就是頂著我當時為您起的名字,卻再也不曾上門拜訪或感謝過一次,是不是?”
“我在交易所中再次買下了一個人,子爵也要出手,派了男仆悄悄和他接觸,要把人中途帶走——是不是?”
動靜越來越大,四周已有不少人都看了過來。夫人小姐們都難得見貴族間鬨出如此大的聲響,一時間皆議論紛紛,欲要上前勸阻,可望著寇秋冷靜的、沒有一絲變動的臉色,竟又覺得心頭慌張。
他們還是第一回見到這個小少爺如此模樣。
尤裡西斯在眾人心中的樣子,似乎始終是纖弱的、美貌的,他的金發碧眼就仿佛是上帝親手捏造出來的,硬生生活成了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可眼下,他的眼睛中都綻放出了攝人的光芒,竟然具備著讓人心頭大顫的威懾力。
被逼急了,哪怕是軟綿綿的綿羊也會咬人。
寇秋又向前逼近一步。
“激動什麼啊,”他輕飄飄說,“赫侖子爵,您方才挑撥我們姑侄感情時,可不是這樣的臉色啊?”
“還是說,”他驀地輕聲笑了笑,“您心虛?”
“......”
赫侖接連向後退了幾步,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今後還是請您不要提下等人和忠誠了,”寇秋最終下了定論,從口袋中掏出塊絲帕,慢悠悠擦拭著手指,“何必讓這兩個詞,因為出了您這一個敗類而蒙羞呢?”
他大踏步地分開人群離去,隻剩下目瞪口呆的賓客。
澤維爾就等在門口。早就聽到了動靜的他提前備好了馬車,見到主人出來,毫不意外地為他打開了馬車的門,“少爺。”
寇秋扶著他的手坐上了車,青年的手卻並沒有鬆,隻是抬起一雙淡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
“少爺若是想,”澤維爾輕聲說,“我願意為少爺效犬馬之勞,獻上真正的忠誠,絕沒有半分虛假。”
他的唇抿了抿,又道:“請少爺把赫侖子爵一事交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