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這是不是有點不大對?
瞧見他們還有點怔怔的,含瓶思索了番,倒是出來說話了。
“是不是換了這個名字,”他輕聲細語道,“聽起來更加刺激?”
......
是挺刺激的。
表麵上說是個正經書院,實際上是個紙醉金迷的風-月場所什麼的,一聽就覺得有種禁忌感。眾小倌覺得自己找到了正確的解釋,不由得紛紛稱讚,“爹真是彆出心裁!”
“爹真是才情十足!”
這樣的讚歎持續到他們看見“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的詩句也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一回,不用含瓶出來說話,小倌們立刻體貼地為寇秋找好了理由,“這是為了看起來更加真實!”
機智簡直滿分!
要是讓寇老乾部聽到他們這樣認真地理解自己的意思,一定十分感動。
成堆的書也被運了進來,從四書五經到經史子集,無所不有。大廳中原先的桌椅板凳都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書架和書案,滿滿當當的新書塞滿了整個櫃子。
眾人還在懵,寇秋卻已經在裡頭準備著給這棟樓改頭換麵了。他將牆上繪著春-宮的畫都收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勸人勤學苦讀的《燃藜圖》,非常的積極向上。
還未等他整理完,沈翰修的小廝卻已然到了樓下。瞧見這兵荒馬亂之象,他不由得低低嗤笑了聲,也不上樓,就在一層提高了聲音喊:“柳老板在嗎?”
含瓶一眼便認出了他,臉色不禁有些難看。
他忍得了這份氣,吞龍卻忍不了。他將在外頭凍得冰涼的手向手爐上放了,淡淡道:“呦,這不是狀元郎家的家奴麼,怎麼,今日貴腳踏賤地,上我們這臟汙不堪的南風館來了?”
小廝分明聽見了他語氣裡的冷嘲熱諷,卻隻是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望著吞龍,慢吞吞道:“吞龍公子,您還是好好伺候客人吧。彆再惹得人家正室來砸門了,多難看,是吧?”
吞龍大怒,“你!”
就在幾月前,一江南來的行客戀上了吞龍,日日花大價錢在他這處歇息,還說要將他贖走。吞龍那時當了真,隻是不過幾日後,行客的正室上了門,大鬨了一場。
吞龍這才得知,原來這人早就是有家室的。
有兒孫牽絆,行客當日也不過是於歡愉之時隨口一說,為的是哄這烈性的美人開心;如今見正室親自來,那舊日與美人的海誓山盟,登時都被扔到九霄雲外了。
事情鬨得極大,吞龍向來性格剛烈,極重臉麵氣性,聽見那些風言風語,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
醒來後,他便再不提贖身之事了。自此收斂情思,專心接客。
隻是,到底是在心中挖出了個窟窿。
小廝眼見著一下戳中了他軟肋,隻覺得心中暢快,直接道:“若是柳老板不下來,就麻煩吞龍公子給轉述一聲兒。我們家爺福薄,不敢說和柳老板相識,請柳老板之後出去,也千萬彆提起和我們家爺認識這話。”
吞龍被氣了個怔愣,一時間一雙鳳眼都吊了起來,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小廝也不跟他客氣,冷笑一聲,“怕你們臟了我家爺的名聲!”
吞龍驀地一笑,像是隻被抓了尾巴的貓,一下子亮出了自己尖銳的爪子。
“就你家爺那名聲,”他把唇角驟然斂了,厲喝道,“全都是爹拿錢砸出來的!沒了爹,你們哪來的錢上下打點?哪來的錢赴考?哪來的錢擺酒宴請酒席?花你吞龍爺爺的爹的錢,如今居然還敢跟你吞龍爺爺這麼說話!”
素來溫柔和平的含瓶就在他身畔坐著,一聲也不吭,隻神情淡淡地剝瓜子殼。
直到吞龍開始捋袖子了,他才放下瓜子,不鹹不淡開口:“他們不要臉,我們得要。彆丟了我們南風樓的臉麵。”
吞龍恨聲道:“可他!”
含瓶這才抬起眼,與他對上了目光。那目光裡像含著冰,一下子讓吞龍打了個寒顫,不出聲了。
“爹送給你小青,”含瓶說,“就是為了讓你拿著玩的?”
他這話一出口,紅衣少年的眼睛頓時亮了亮。
他把自己腰間始終掛著的葫蘆掏了出來,掀開了葫蘆蓋,從中緩緩爬出了一條細窄卻極長的小蛇。那蛇順著他的臂膀向上盤旋,很快攀上了他的肩部,吐出了鮮紅的信子。
小廝瞧見是蛇,不由得便後退了一步。
含瓶又是不輕不重一聲咳嗽,探弓、射戟也拿著各自的絕活出來了,弓箭直直地對準了仍舊有些呆愣愣的小廝。
這架勢,還真的有點把小廝嚇到了。
“你......”他咽了口唾沫,有點膽戰心驚,“君子動口不動手!”
吞龍撫了撫掌,冷笑:“可剛才你都說了,我們可不是什麼正經人,算不上君子。”
他手一揮,雜役直接鎖了門。幾個人心裡頭的氣憋了好幾天,直接帶著頭上手,二話不說把小廝群毆了一頓。南風館最不缺的就是團結,眼看著打起來了,其他的小倌也紛紛前來幫忙,拎起自己又長又飄的袍擺,帶著醉人的香風,一個勁兒地直上腳。
數十隻腳踏在小廝身上,準準地朝著□□三尺招呼。
小廝痛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喊叫出來,早有人眼疾手快把手絹塞了進去,免得他驚動樓上的寇秋。
“讓你找事!讓你找事!”
“讓你沒良心!”
“讓你當狗也不當個好狗......”
打完之後,簡直身心舒暢。含瓶悄悄地一揮手,眾人又把小廝吭哧吭哧抬了出去,悄無聲息扔的遠了點。
爽!
吞龍說:“這可比伺候三四個客人讓人舒服多了。”
眾小倌點頭不迭。
等寇秋從樓上下來時,樓中裝飾基本已煥然一新。他撫弄著新的花葉,驟然想起今天幾人口中關於仇將軍那話來,不由得好奇道:“你們今天在說仇將軍什麼?”
聽見這個名字,小倌們相視一笑。
含瓶說:“爹,您怎麼忘了?仇將軍在我們這種地方,名聲可也不小啊。”
“為什麼?”寇老乾部不懂了,“他是朝堂將軍。”
和花街柳巷,本不該有什麼牽連才是。
含瓶說:“能在我們這種地方出名的,往往隻有兩種。”
他伸出兩根玉筍似的手指。
“一,是有大簫,功夫厲害,幾個時辰都能吹出聲兒來;”
“二嘛,就是有則有矣,隻是無用。”
“仇將軍是第二種。”
寇老乾部還未聽懂,係統崽子早已言簡意賅總結了:【他看著猛,但實際上不行!】
寇秋:【......】
這種事......
“也算是出名了,”含瓶柔柔道,“當年這一塊小倌花娘齊上陣,整整三十二人,卻沒一人能讓他有半分反應的。這幾年,城中人不少也知道了,仇將軍也因此,一直不曾娶親。”
他頓了頓,又笑道:“隻怕在仇將軍眼裡,我們和那些泥塑也沒什麼大不同吧?”
話音剛落,他們便聽到了敲門聲。雜役提高了聲問:“哪位大爺?我們南風樓,最近歇業!”
“歇什麼?”外頭的風流公子嘴角含笑,“快開門,我都是你這兒熟客了,還能不知道你們規矩?——快點,我給你們帶來了個貴客!”
含瓶一聽便知,這是白大人家的公子上門了。白大人官拜二品,位高權重,他的公子也得罪不得,因此忙與寇秋說明,讓門外的人先進來。
白公子是他們的熟客,生的也風流倜儻,眼中帶笑。含瓶正欲上前招呼,卻不提防看見了後頭跟著踏進來的人。
滿廳的人都不由得張大了嘴。
進來的人仍舊著勁裝,神情淡淡,瞥了廳中或坐或站的小倌們一眼。
“仇......仇將軍?”含瓶還有點懵,“這是哪陣風......”
白公子說:“嗨,仇將軍說了,今天要來找一個人陪陪。”
眾小倌皆是一怔。
仇將軍就站在他身畔,身形如同一株挺拔勁竹,不聲不響,默認了這話。
含瓶也詫異不已,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道:“將軍,我們這兒有二十八位,您看您是喜歡哪樣的?”
他點了點最為出挑的吞龍幾人,“這是我們館中頭牌,或許......”
男人背著手,截斷了他的話,聲音也是略略低沉的,帶著不容錯認的威嚴,“他們,我都不要。”
這便難辦了。含瓶的手指絞在一處,說:“那您——”
“我要他。”
萬眾寂靜之中,仇將軍邁開長腿,先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放置在了書案上,隨即直直地走到了仍舊呆呆望著他的寇秋麵前。他眼睛定定望著麵前這人,隨即忽然伸出手,一下子將人抱了個滿懷,淡淡道,“我要贖他。多少錢?”
含瓶:“......”
吞龍:“......”
眾小倌:“......”
不好意思,這個是非賣品。
這是我們南風樓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