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兒?
我在乾什麼?
寇老乾部也瞧見了他的臉色,“小白,沒事吧?”
狼崽子打腫臉強充胖子,緊繃著一張臉道:“沒事。”
寇秋鬆了一口氣,說:“那就好——那我們去坐過山車啊?”
小白望望他亮閃閃的眼,一咬牙。
“好。”
他豁出去了。
片刻後,腳下如同踩著雲朵的狼崽子從過山車上下來了,差點一頭栽倒在草叢裡。
他們把這些項目坐了個遍,小白最後連尾巴上的毛都炸了,幾乎是軟著從遊樂園裡出去的。等到第二日,寇秋還有點戀戀不舍,咬著勺子向季白提出,“咱們今天再去一次?”
挺好玩的。
季白的手一頓,連連搖頭。
還是不了。
寇秋奇怪:“為什麼?”
季哥哥死活不願承認自己怕,沉默片刻後,強硬轉移話題,“安安,我們看會兒新聞吧。”
青年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移走了,“好啊!”
季哥哥悄悄鬆了一口氣。
幾天後,季白得到了殷寒與孟嬌嬌的消息。這一對男女並未出市,就在附近的村落裡找了個地方,暫且住著。可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銀行卡都被查了出來,已經被悉數凍結,兩人手頭現錢都不多,平日裡又已經過慣了大手大腳的日子,這樣下去,隻怕很快就要身無分文。
孟老大的事一出,殷寒的工作也丟了。孟嬌嬌曾去過他的單位不少次,連同事都知道他和孟老大之間的關係,如今這座靠山倒下了,殷寒也就跟著被摔了個徹底。
他的工作沒了,位置也被人占了,不得不跟著孟嬌嬌打工掙點錢。
兩人都是身嬌肉貴的,粗活兒乾不了,最後勉強在商店裡找到了份工作,給人收銀。
原先住的彆墅也被當地政-府組織拍賣了,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後,殷寒便同孟嬌嬌一起去看房子。
他摸著口袋裡沒多少張的現金,深知自己是住不起什麼好房子的,因此直直就奔了西區。兩邊張貼的小廣告極多,他按著小廣告上的內容一個個看過去,帶著孟嬌嬌奔波了許久,都未找到一個合適的住所。
孟嬌嬌也沒有再穿高跟鞋。她如今肚子日益顯懷,就像是揣了個易碎的西瓜,不得不時時刻刻小心翼翼著。殷寒在房東的帶領下朝著那處房子走去,越走進這滿是汙水的街道便越覺著眼熟,等房東在一扇已經有些破爛的木門前停下來時,孟嬌嬌揉著自己酸痛的腿,望了一眼這臟汙的小巷,登時癟了癟嘴。
“就這種地方?”她聲音一下子高了,“殷寒,你就讓你孩子住這裡?”
殷寒的頭腦卻轟轟直響。
他甚至聽不見身後的女人張開的紅唇裡說的是什麼話,隻是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這扇門。許久後,他才勉強蠕動了下嘴唇,問:“這裡之前住的是誰?”
房東一麵用鑰匙開鎖,一麵道:“嗨,是個小年青。長得倒還挺好看的,我閨女說他很有種當明星的潛質,年紀不大。”
殷寒急急追問:“那他現在去哪裡了?”
“搬走了,”房東說,“他的哥哥來接他了,他自然跟著走了。”
說到這裡,他又禁不住要感歎,“這兄弟兩人的感情是真好......”
殷寒的聲音一下子大了。
“搬走了?”
這下,連按揉著酸痛腿腹的孟嬌嬌也跟著轉過頭來,問:“什麼搬走了?”
殷寒的身形倒像是失了魂魄,並不回答她。孟嬌嬌隻好扭過頭,又去問房東,“誰搬走了?”
殷寒臉色蒼白,許久後,方才短促地笑了兩聲。
杭安和搬走了。
被誰帶走的?
杭父也去世了,那現在的杭家,究竟是屬於何人的?
這一點毫無疑問,一定是杭安和。杭家隻有這麼一個正統的繼承人,那個養子即使再怎麼撲騰,也很難撲騰出水花來。
可惜他,竟然還是與這一大的一筆財富失之交臂。杭安和已經從這裡走出去了,他卻又要走進這裡來。
這是何等的造化弄人。
孟嬌嬌也從他的神態語氣中看出了點不對來,立刻便目光如炬,盯住了他,裡頭像是撲簌簌燃起了火,“你來過這裡?”
“......”殷寒彆過臉,沒有說話。
“你知道這裡!”孟嬌嬌聲音更尖利了,“你為什麼來這兒?這住的是誰,你老老實實和我說——”
她的手攀上了男人的肩膀,不依不饒地嚷嚷著,殷寒本就頭疼,被她這麼一鬨,更覺得心頭煩躁,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彆鬨了行不行!”
他將女人的手用力向後一甩,卻不料孟嬌嬌方才走了半天,雙腿本來就有些使不上勁,被他這麼一推,整個人竟然徑直仰麵摔到了下去,直直摔在了這沒有鋪平的水泥地麵上。春日衣裳本就單薄,她摔的半日都沒能站起來,許久後,才從喉嚨中溢出一聲斷斷續續的哭喊。
“啊......”
她哆嗦著嘴唇,說:“疼......”
房東也愣了。
“小夥子,”他嚷嚷道,“流血了,血!”
這一下,殷寒終於清醒過來了。他手忙腳亂地上前去攙扶孟嬌嬌,可女人此刻仿佛一片已經凋零的葉子,隻能在風裡頭瑟瑟發抖,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房東幫忙拖著,把她硬生生抱在了背上,三個人一同向著最近的衛生所跑去。
可到底還是有些晚了,孟嬌嬌已經有了小產的跡象。
那不入流的醫生把簾子嚴嚴實實拉上,半天後才從裡頭出來,說:“不行了,得掉。”
房東倒吸一口氣,殷寒的眼前一片白花花,像是隨時都能倒下去。
他勉強撐著身體,心頭說不出的愧疚,慢慢蹲在門口,點了一根煙。後頭還在傳出孟嬌嬌刺耳的呼喊,像是有什麼人拿針一下下紮著他,痛的他也隻能張大嘴,跟著一同無聲地呐喊出來。
殷寒抽了三根煙。可抽完之後,卻又有另一個讓他自己也覺得害怕的念頭浮了上來。
——去啊。
那個聲音說。
——你不是早就厭煩孟嬌嬌了麼?
的確是厭煩。她永遠在懷疑你,從不信任你,把你當成是需要嚴加看管的囚徒。可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如今,最後這個讓你留下的孩子也不再了,你不是正好有了抽身而去的機會麼?
殷寒被這個想法嚇得一哆嗦,可聽到後頭的聲音,這種念頭隻不過停頓了一瞬,又更加清晰起來。
隻有現在。
倘若他想扔下孟嬌嬌......隻有現在。
孟嬌嬌的引產手術做完了。裡頭的醫生取著醫用手套出來,道:“錢付一下。怎麼付?”
殷寒站起了身。
他的頭嗡嗡直響,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最後動了動嘴唇,低聲道:“我現在回家去拿錢。”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路上,踉踉蹌蹌的,說不清自己是在逃離什麼。
回到暫居的地方後,他呆愣了許久,最後從箱子裡翻出了一個日記本。他拚了命地翻著頁,終於從中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段。
那上頭寫著,杭安和有一個玩的非常好的鄰家哥哥。
那也是他唯一的哥哥。
而那個哥哥的名字,則叫做......
殷寒忽然瞪大了眼。他將那兩個字反反複複又看了幾遍,心頭忽的便對自己這些日子來的事事不順有了更清楚的認識。
杭安和的這個哥哥,便叫做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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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的公司很好查,在業內也很有名氣。殷寒匆匆將家中的現錢拿走了一點,把剩餘的一點食物也帶走了,就直接奔向了季白的公司。他在停車場的隱蔽角落裡蹲了兩三個小時,最終才看到了結束了工作準備下班的季白。
隻是看了半天,他也沒看到杭安和的身影。
殷寒索性咬咬牙,拿剩餘不多的錢雇了輛車,讓那車載著自己跟著前頭的車一直走到了彆墅區前,車再進不去了,他便在附近的公園長椅上湊活著睡了一晚,第二天繼續來蹲。
他直到第三日才蹲到寇秋。
那時的寇秋剛剛結束了麵試,季白說要親自下廚,好好獎勵一下辛苦了這麼久的大寶貝疙瘩,半途要去菜市場買雞買鴨。寇秋被送到了小區門口,給了大廚三個親親後準備先回家休息,門口的保安都認識他,客客氣氣喊了句“杭先生”,便要為他打開門。
瞧見他眼看著就要進去了,殷寒一急,徑直衝了出來,“安和!”
這一聲,倒喊得寇秋也愣了。
他回過頭,詫異地看見了一臉悲痛的渣攻。渣攻立在夕陽裡頭,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幾日沒換了,褶皺一道接著一道,全然不是當年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殷寒放軟了聲音,又喚了聲,“安和......”
他上前了幾步。
殷寒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他並沒有將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麵掩飾起來,就這樣直接暴露給寇秋看,指望著激起對方一點點同情心,眼神深情,欲語還休,“安和,你還好嗎?”
寇秋說:“我很好啊。”
“可是我不太好。”
殷寒的聲音又低了點,他瞧著自己如今身上的衣服,苦笑了一聲。
“我已經和嬌嬌分手了。”
他用力閉閉眼,複又睜開,望著寇秋。眼神期待,像是在希望他問些什麼。
於是寇秋想了想,順著對方的意思問了個問題:“吃了嗎?”
完全風馬牛不相關的問題。殷寒苦笑,“我哪兒還有吃飯的錢。”
寇秋繼續不走心地強聊:“今天天氣不錯。”
標準的尬聊套路,談論天氣時心情平靜無波,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殷寒此刻也聽出他的敷衍了,一時間更急,忙忙向前跨了一步。
“安和!”
“殷先生要是想散步,就繼續在門口散步吧,”寇秋道,“我可還沒吃飯,我先進去了。”
殷寒追著他,直到被關在了大門外頭,仍舊在鍥而不舍地喊:“安和,難道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麼!”
他早就想好了說法。孟老大做的那些事情自然與他無關,而與孟嬌嬌的分手也可全部推給對方,隻說對方是拿一個不存在的孩子來欺騙自己,自己忍不了這種欺騙,這才會與她分開。
可寇秋根本沒打算聽他說完,直接就道:“哦,不想啊。”
殷寒差點一口老血梗進喉嚨裡,方才的說詞全被堵了回來,堵得他心頭發慌。
......不想你個仙人板板呦。
你的劇本上不該是這句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