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鵬雲側過了頭。
女人站在他身畔, 眼角已經染上了抹不去的細紋, 看皮膚卻還保養的很好。她耳墜上的碎鑽熠熠閃著光,與眾人一同抬起頭,望著台階上緩緩走下來的幾位主角。
其中的兩張麵孔,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熟悉。郗鵬雲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郭總......”
郭麗嗯了聲。
“郭總,”郗鵬雲舔舔乾燥的嘴唇, 說,“我有些事, 想要和您說。”
他望著麵前的人, 神態專注。
郗鵬雲長得好, 又年輕, 這的確是資本。郭麗看他平常懂事又聽話, 也難免上了點心,聲音溫和,“說。”
郗鵬雲輕聲與她耳語, 聽完幾句後, 郭麗的臉色驟然一變。
“真的?”
“當然。”
郭麗於是又抬起頭,仔細打量著上頭的女伴——她站在秦家二少爺身畔,兩個人挨得很近, 手臂都交纏在了一處。而那個據說是平日裡從不見生人的秦二少也沒露出什麼反感的神色,反而很親昵地握著她的手。
女伴的皮膚像是光滑的綢緞, 在水晶燈下熠熠地閃著光。除了個子稍稍高點, 她幾乎是無可挑剔的女性荷爾蒙散發者, 自然而然便是目光焦點。
如果不是郗鵬雲說......
郭麗眯起了眼。
秦嶼並沒在眾賓客麵前露臉太久。他不過出來打了個招呼,沒過幾分鐘便又上了樓。即使是這樣,秦父已經老懷欣慰,大力地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
秦哥哥心中也高興,“爸,我都說了小嶼肯定會出來吧?也就您之前一直不信。”
秦父眼睛一瞪,“我哪兒不信?”
秦哥哥指控:“昨天您還說呢,小嶼要是肯在這種場合露麵,您能把咱家種的仙人掌給吃下去——”
他意有所指看了眼秦父,硬是把經過了半生風浪的秦父看得有點兒抬不起頭,二話不說又在大兒子脖頸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小兔崽子!”
秦島:“......”
這怎麼還帶惱羞成怒的?
“不過他旁邊那姑娘不錯,”秦父鬆鬆袖口,忽然說,“看著小嶼那模樣,也像是挺喜歡的......那是誰家的孩子,我怎麼沒見過?”
秦哥哥一怔。
姑娘?
秦父還在點評:“挺清秀的,挺好。”
全然不知自己看中的是一個男孩子。
秦島遲疑了下,和他說了實話:“爸,那是個男的。”
然後後腦勺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秦島捂著頭抗議:“爸!”
“胡說什麼,”秦父說,“我雖然老了,但還沒瞎!”
那腰身,那長相,那模樣兒......能是個男的?
他哪怕現在五十多了,也不至於就這麼幾十米距離人畜不分吧?
秦哥哥一肚子的委屈沒處說,“那真是男的!”
秦父壓根兒不信,“你弟弟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你再說我抽你。”
秦哥哥:“.......”
怎麼還帶這樣的呢,實話都不讓人說了!
秦父教訓完了大兒子,再想想聽話的小兒子,頓時覺得身心輕鬆。他陪著幾個重要的客人喝了幾杯酒,又笑哈哈打了一輪太極,生意場上的人說話都像泥鰍,滑不溜秋,一點也不沾手,秦父一個個應付過去,也難免覺得有點上頭。
他頂著稍微上來點的酒意低聲對秦島說:“你看著,我出去下。”
秦島點頭,接過了招待客人的工作。微醺的秦父沿著走廊一路出去,到了儘頭去上洗手間。
與此同時,二樓正在拉洗手間門的寇秋:“哎?這門壞了?”
秦二少立馬顛顛站起身來,在他身後使勁兒拉了一把——的確是拉不動。門關的嚴嚴實實,半點縫都沒。
他抿抿唇,“是壞了。”
又望了眼寇秋,飛快打字,“我喊人來修,馬上就好。”
寇秋:“......”
他倒是想有這個馬上。可箭到弦上不得不發,氣球太鼓了也會爆炸的啊!
寇秋拍拍秦二少,“我去樓下。”
正在叫人的秦二少一愣,“嗯?”
寇秋:“很快回來。”
他沿著另一道隱蔽的樓梯飛快地下了樓,轉眼就進了走廊儘頭的洗手間。高級酒店的洗手間和彆的不大一樣,不僅香噴噴,而且一塵不染,連洗手台的花紋看起來都無比高檔,邊上擺著時令鮮花,花團錦簇,自有一片生機勃勃之意。
寇老乾部在門口探了探頭。
係統:【......阿爸,你乾嘛?】
隻是來例行放個水,怎麼搞得像是要偷窺一樣?
寇秋沉默了下,隨即說:【我也是沒辦法——】
畢竟,上回那個活生生尿到了鞋上的大兄弟的慘狀仍然曆曆在目,至今想起來都讓人難以忘懷。寇秋實在是不想被那種顫巍巍的鳥瞄準第二次,也不想挑戰同為社會主義建設者的同誌的極限,還是得穩妥點。
係統跟著他探頭探腦,【沒人。】
的確,小便池前一個人也沒。寇秋飛快地鑽了進去,撩起了自己的裙子。
正在這時,裡頭忽然有人說話了:“外麵有人?”
寇老乾部一怔,隨即心跳砰砰狂跳起來,勉強回答:“......嗯。”
說好的沒人呢?
殊不知裡頭的秦父也很憋屈,前頭剛剛用過這洗手間的是個被家長領來的小男孩,裡頭放的好好的抽紙基本上全被拉出來禍害了個遍。唯一剩下的一張殘破不堪,秦父看了又看,實在是沒辦法下手。
物質資料與他的需求相差太遠了啊!
他隻好保持著坐在馬桶上的姿勢,乾咳了聲,尷尬地說:“這位先生,能麻煩你把外頭的紙......遞給我一下嗎?”
堂堂一個叱吒風雲幾十載的大佬,如今淪落到連門都走不出去的地步。
可以說是相當心塞了。
聽完後的寇秋也很尷尬,秉承著雷鋒助人為樂的精神,他硬著頭皮,飛快地把衛生紙從門縫裡遞過去,“給您。”
秦父說:“多謝。”
他彎下腰,把紙拿起來,目光不可避免地透過縫隙,在麵前的地麵上掃了掃——
他看見了雙女式鞋。
秦父:“......”
秦父:“???”
再看那腳,也是還露著白生生腳背的,足腕精巧纖細的一雙腳——秦父的嘴唇都有點兒哆嗦了,整個人完全控製不住臉上威嚴又冷靜的神情,硬生生把臉凹成了表情包。
黑人問號臉三連。
這什麼鬼!
聽聲音明明是個男的啊,進的也是男廁所啊......
秦父握著手裡幾張紙怔愣了半天,開始懷疑自己眼睛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毛病,譬如老眼昏花。就在這時,外頭的人又敲了敲他的門:“您還需要嗎?”
仍處在震驚中的秦父:“......”
他瞪著眼前那雙腳,覺得自己可能更需要一副老花鏡。
助聽器也不是沒可能啊!
隨手助人為樂完,寇秋飛快地解決了問題,又順著樓梯準備上去。然而就在這時,他卻忽然被人喊住了,來人的聲音很急,說:“那個!”
寇秋回過頭,詫異地瞥見了另外一人。
個子不高,年紀也不大,這時候穿著小西裝,板板正正像個小紳士。
是郭泰。
“那個......”男孩飛快地跑到他麵前,望著他的臉,遲疑了下,“額,哥哥?”
寇秋:“......”
這見鬼的猶豫。
“真的是你啊,”郭泰拿手蹭了蹭臉頰,眼睛一眨也不眨望著他,顯然很是稀奇,“你怎麼這麼穿?”
寇秋:“......”
他對上男孩的目光,隻好乾笑著打哈哈,“個人興趣,個人興趣。”
郭泰嗯了聲,小大人似的望著他,目光忽然變得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他又靠近了點,壓低聲音,飛快地說:“我和你說件事。”
動作活像是傳遞情報的地下分子。
地下分子秋也跟著上線,“你講。”
郭泰悄聲說:“我剛剛聽見那個姓郗的,準備去戳你輪胎!”
寇秋想了半天,才知道這個姓郗的是郗鵬雲。可是,“我沒有開車。”
哪兒來的輪胎?
郭泰一噎,著急的幾乎要跳腳。
“你是不是笨?”他恨鐵不成鋼,“哪兒是戳你那個輪胎,他是準備——他是準備去和秦家人戳穿你!”
哪怕郭泰年紀不大,也知道得罪了秦家人意味著什麼。比起明顯就是來分錢、讓他完全沒辦法喜歡起來的郗鵬雲,還是眼前這個曾經在醫院為他說過話的青年親切。
可被塞了情報的寇秋顯然還沒連上他的腦電波,“戳穿我什麼?”
青年微微張著嘴,看上去相當傻,試圖跟上思路,“戳穿我實際上是個外星人?”
郭泰嫌棄地說:“你真幼稚。難怪長不高。”
寇秋:“......”
他忽然覺得膝蓋中了一箭。
不遠處傳來了女客篤篤的高跟鞋聲,郭泰一急,也沒心思詳說了,“總之就是這樣你自己小心點!”
他飛快地沿著牆根溜了出去,剩下個寇秋對著這完全讓人沒辦法理解的幾句話無語凝噎。
......不是。
他有什麼好戳穿的?
寇老乾部一頭霧水上了樓,把這話和秦二少一說,秦二少也蹙起了眉頭。可過了一會兒,他的臉頰飛快漲紅了,活像是顆紅撲撲的大櫻桃,羞答答扯了扯寇秋的袖子。
“不會,”他輕聲說,“不會戳穿的。”
寇秋:“啊?”
秦二少臉更紅,抿著嘴打字。
【我會輕一點。】
寇秋:“......啊?”
這說的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