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恭趕忙伸手把它接過來,滿心的感謝,接連彎了好幾下腰。
“謝謝!”
聲音被雨聲擋住了,有點兒失真。寇秋朝窗外看了眼。
闞峻:“怎麼?”
“感覺好像有點熟悉,”寇秋說,仍然把頭往後扭,“這個人......”
闞叔叔不輕不重地哼了聲。
寇老乾部立馬改口,“不過跟我沒什麼關係。”
闞峻這才鬆開了緊蹙的眉頭。
嘖嘖嘖,這老男人。
係統崽子心想,醋味兒真大。
可那人到底是為什麼看著有點熟悉呢......
算了,係統崽子思考了半天,最後給自己找了個強勁的理由:管他呢。
反正又不是我阿爸。彆人的爸或者彆人的崽子,都用不著他操心。
闞峻開了廣播,電台裡頭播放的是首老的英文歌曲。裡頭的女聲反反複複在吟唱著,“就那麼一眼,就足以改變——”
“就足以改變,你的整個人生。”
或許改變的,不止是一個人。
而是兩個人、三個人。
這段錯了位的人生,終於哢噠哢噠轉回了原位。一個仍然通往平坦大道,另一個仍舊是崎嶇坎途,隻是這一回,上頭的主人公卻截然不同了。
寇秋在這個世界過的很開心。
他們在樓下撿到了隻狗,不是名貴品種,就是普通的土狗,身上臟兮兮的,傷口也挺多。寇秋不嫌棄,把狗帶去打了針,牽回了家裡養。
闞叔叔就是每天早上的遛狗擔當。一邊拉著狗繩,一邊還要拿著個小掃帚小簸箕跟在後頭隨時處理狗臨時產出的一些垃圾。
等他買了早餐上樓,寇秋也就起了床。他們交換個親親,一同坐下來吃飯,闞峻再開車去載他上班。
晚上還要再遛一次狗,狗在前頭撒歡兒地跑,闞峻在後頭繃著臉使勁兒拽繩子。他平時看起來嚴肅又認真,這會兒牽了個大紅狗繩跟在後頭跑,其實還有幾分可樂。
寇秋在樓上笑得哈哈的。
係統:【......阿爸,你笑這麼開心,不太好吧?】
那狗明明就很聽你話,你下樓管管它啊?
【不管。】寇秋上氣不接下氣,說,【正好,趁著這機會,讓他多動動。】
畢竟男人大他那麼多,寇秋縱使不在乎年紀,卻也不得不考慮,怎麼能讓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闞峻健康長壽。
遛狗的確算是個好辦法。闞峻沒得過什麼大病,最嚴重的也就去割了個闌尾,割的那天寇秋去陪著他,可等恢複期,男人卻死活不要他在身邊了。
寇秋想不通,後來還是醫生偷偷告訴他,恢複後會通氣。
寇秋沒明白。
醫生說:“就是放-屁。”
哦,寇老乾部懂了。
男人這是怕被他聽見,損害自己形象呢。
然後他就體貼地放棄了,不再去陪?
——怎麼可能。
寇秋把手機遞給醫生,相當嚴肅:“到時候萬一感覺要通氣,麻煩您用這手機錄下來,拜托了。”
錄得要是能清晰點,他能給闞叔叔當起床鈴。
想想都刺激。
係統:“......”
它越來越搞不懂一件事。
最開始時那個單純又體貼、沒有一點壞心眼的寇老乾部,到底到哪裡去了?
怎麼完全找不到了?
闞峻沒生什麼病,是老死的。闔上眼時,他仍然死死抓著身邊寇秋的手,好像要把那隻手摁進骨血裡。寇秋明白他的心思,低下頭去聽他說最後一句話。
男人的聲音很輕,打著顫,可說的卻清楚。
“......等著我。”
寇秋眼睛紅了,聽見下一句,卻整個人猛地抖了下。
“——秋秋。”
與此同時,孤苦終老的查恭也徹底閉上了眼。
【虐渣任務進度——一百。】
【您已完成全部任務,即將進入最後考核世界。考核世界任務為:尋找真愛,完成後,您將回歸現實世界,請做好準備。】
【三。】
【二。】
【一。】
【任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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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睜開了眼,他正躺在家裡的地板上。麵前是熟悉的地板紋路,他慢慢把身體撐起來,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把自己再弄傷。
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腿。
好像是骨折了。
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是忽然間雙腿一軟,在地板上摔了一跤——對彆人來說,頂多也就是蹭破點油皮的小事,可對他來說,卻是大事。
目光所及的家具邊角全都包裹著厚厚的棉布,連地上也鋪了兩層地毯,寇秋的手按在這長毛地毯上,勉強撐著身體,讓自己站起身。
離他不遠的手機正在一個勁兒叮鈴叮鈴地響。
寇秋摸索著按了下鍵,接通了。
“喂?”
“秋啊,”那邊兒的人說,“我聽見你屋裡好像有東西,你有事兒沒?”
寇秋忍著痛,儘量保持呼吸均勻,說:“沒事。”
他勉強笑了笑。
“熊哥你彆操心我了,嫂子不是快要生了?我這兒自己能解決,你還要趕著去醫院吧?”
隔壁的鄰居是一對夫婦,寇秋搬來時他們也正好搬進來。兩個人平常對寇秋多有照顧,如今他們要有孩子了,妻子已經住院預備生產,寇秋也打從心眼裡替他們開心。
熊哥就在那邊兒嘿嘿地笑。
“是,”他說,聲音裡是止不住的幸福和期待,“我就回來拿點兒東西,她這會兒嘴特彆挑,非要吃我包的餃子。要不是我之前包了不少放在冰箱裡,還真沒法立刻給她弄出來。”
寇秋忍著腿上劇烈的疼痛,說:“那熊哥就趕緊去吧。”
鄰居說:“我待會兒把餃子給你送過去一袋?”
“不用了,”寇秋說,“我剛剛才上床,不好再動。”
熊哥也知道他情況特殊,不好多走動,否則可能更嚴重,“那成吧。有啥事兒你打招呼。”
隔壁防盜門響了聲,鄰居出門了。寇秋額角全是密密的汗,咬著嘴唇強忍著,等到算著鄰居差不多走遠了,立馬摸索著手機撥打了個緊急求助電話。
“喂?”
過了會兒,有醫護人員咚咚咚上樓,熟練地拿鑰匙開了他的門。醫生靠在門口,指揮著人把他往上抬,嘴上絲毫不饒人,“怎麼,又骨折了?你也真是不容易,人家多少年才能骨折一回,你這一年都骨折多少回!你拿骨折當飯吃啊?”
寇秋知道他嘴損,也不在意,隻忍著疼痛說:“林醫生。”
“彆說話!”那醫生瞪了他一眼,“小心待會兒你那下巴也出問題!”
他說的氣呼呼的,卻讓醫護人員往擔架上抬人的動作輕了點。救護車已經停在了樓下,車門打開,把人熟練地往上一裝,燈一閃,開走了。
幾個老人在小區裡活動身體,已經見怪不怪。
“這什麼情況?”有小年青好奇地湊近了,問,“這咋還有救護車開進來了?”
老人瞥了他眼。
“新來的吧?”
小年青嘿嘿地笑,往上指了指。
“剛租的房。”
“這就對了,”老人說,“就剛才那個,你彆看瞧著挺正常的,可實際上生著病呢。”
他敲敲自己的胳膊。
“看見沒,我這老胳膊老腿?”
又指指已經走遠了的救護車。
“就我這用了幾十年的,都比他那管用多了。他那骨頭,一碰就折。這病,叫什麼來著?也不是咱經常說的那種骨質疏鬆,就是——”
“瓷娃娃。”
與此同時,醫院裡的骨科醫生對另一個醫生說。
聽起來是個很美好的名字,能讓人聯想到精致好看的事物,可實際上,並不是什麼美好的病症。患者生來就像玻璃一樣脆弱,哪怕是稍微大點兒的力氣都可能讓他整個碎掉。
骨折已經是家常便飯,忍受痛苦成了日常小菜。這二十年來,寇秋學會了自己給自己簡單包紮,隻是為了儘量減少碰撞,也幾乎沒有再出門。
他的世界,就被圈緊在了那個小房間裡。
“手術做了也沒用,”林醫生手插在兜裡,說,“他骨頭就已經是這樣了,除非你拿鋼再給他重新做副骨架子,否則,他就隻能這樣——”
他指指圖片。
“看見他眼睛裡那一圈藍沒?”
那藍色很輕很淺,在眼白的邊緣覆蓋著。青年的瞳孔本來就是淺色的,愈發顯得清新,另一個醫生驚呼:“好漂亮!像是嬰兒的那種,是混血兒?”
“什麼混血兒?”林醫生翻了個白眼,“你個學婦科的,不懂,這就是瓷娃娃的表現。”
他歎了口氣。
“彆看看著怪好看,名字聽著也好聽——要是換個人,還真沒法像他一樣撐下來。”
他往手術室裡看進去,青年躺在手術台上,一條手臂垂下來。很白,是常年不見天日的那種白,手腕纖細,能看見細細的青筋。
就像一下子就能被掐斷似的。
這是尊玻璃娃娃。
可玻璃娃娃,卻有著一顆鋼鐵一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