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2 / 2)

厭春花 六棋 12809 字 4個月前

貴女中,幾乎沒人像她這麼高,而且她和太子還有些宗親關係,論輩分,身為郡主的白宛儀還得叫陸道蓮一聲表兄。

她對孫芳紫一副咄咄逼人,被人背叛了的樣子視而不見,氣性到跟太子有些相似,“我當時也準備下山,湊巧和她在同一條道上碰見,聊了兩句,她便先走了。”

孫芳紫審視她,繞著白宛儀打轉:“不對啊,你不是也要下山嗎,那你怎麼突然不走了?姓白的,你可不要是因為我的關係,背地裡給阿嫣使袢子喲。”

麵對天生的冤家,白宛儀習慣了裝聾作啞,忍無可忍的的時候才選擇搭理這小傻子,孫家的人都蠢得厲害,也不知道生了這麼兩個東西的孫大人是怎麼坐到尚書位置的。

白宛儀嘲弄地鄙視下來,驀然地問:“我和你什麼關係?才和你說過暫且休戰,我又何必費上力氣針對一個孤女……”

陸道蓮:“孤女?”

隨著太子的發問,氣氛仿佛靜止般。

拂曉前一刻,整理著裙擺的女郎怎麼都整理不乾淨,陸道蓮一直看著她,直到看到她秀鼻皺了皺,嘴皮磕碰,發出一道輕微的厭煩聲,才道:“我讓人給你找一套乾淨的衣服。”

“不必了。”

彎著腰的人抬起臉,微光之下可見嬌豔,當著他的麵,招搖地伸出那雙細如蔥白的玉手,發出愁人的輕歎,“怎麼擦都擦不乾淨,臟死了。”

在她的指縫和手背,還隱隱可見他留下過的白色的粘濁,她膽子極大地湊到陸道蓮身邊,在他衣袖上一點一點蹭乾淨,“殿下可彆再亂吃藥了,再有下回,也不見得有像我這樣的女郎幫你解決。”

然後在深不可測的目光注視下,撚著垂在肩頭的發絲,拍了拍他的肩,繼抱怨後無情地笑著道:“我走了。”

甚至都沒提今夜發生的任何一個字。

陸道蓮以為她是回帳子裡,尋她的閨蜜去了。

原來是下山了。

而白宛儀所說之事,與她自己提到的話完全重合。

靜默了片刻。

孫芳紫一腳重重踩上白宛儀的鞋履,“可惡,不許你咒阿嫣,她隻是沒了阿耶,又不是沒了阿母,白宛儀你再說我要撕爛你的嘴!”

這二人又鬨到了一塊,旁邊還有孫信邈吵吵嚷嚷,火上澆油,隻是光捋袖子動嘴不動手,“郡主也應該教

() 養極好的金枝玉葉,怎麼這麼說話呢?”

白宛儀平日應付這對兄妹應付慣了,她也自知說錯了話,這回打算同樣應付回去,卻不偏不倚對上太子目光,發現陸道蓮正在盯著自己。

儲君的威勢是無人可擋的,麵對那一雙冷漠清透的眼珠,白宛儀話到嘴邊,態度還算誠懇的認錯,“是我不對,不該這麼說。”

但也是實話,羅氏改嫁,做了他人續弦,就與彆人是一家人了,與寶嫣不同姓。

她蘇家的的確確就隻剩她一個了,不是孤女是什麼。

她來上京,就隻為了她的終身大事,這都是人儘皆知的。說好聽點是找門好人家,難聽的就是攀高枝了。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寶嫣折了一路野花捧在懷中帶回去,嘴角一直帶翹,眉眼間都是彌留的春-意。

她才不想一直待在山上,看著那位太子受人敬仰,而她在人群中默默和他隔著山與水的距離。

她有一點自己的小驕傲,連步伐都透著瀟灑的味道。

男女之情是世上最不牢靠的東西,她阿耶在世時表麵上和母親琴瑟和鳴,背地裡還不是偷吃。

次次犯了錯便對著阿母甜言蜜語,最終叫人心灰意冷,不再以淚洗麵。

我就是瞧他長得俊,幫一幫他。

這是助人為樂,舉手之勞。

她這麼想。

看在那張臉的份上,她也沒吃虧呀,那不是尊貴的太子殿下麼,她動動手指,他便壓抑不止的低-喘。

寶嫣的裙角沾染了不少新鮮的草木泥土,花香和少女的氣息撲了小觀滿鼻,她容色豔麗,有種眉飛色舞的嬌俏,“我回來啦。”

花被交到小觀手裡,“放花瓶裡去吧,小觀。”她身姿輕盈,像是隨時會展翅飛走的蝴蝶,撲來撲去,最終還是落在座椅處,趴在桌案上哼唧,“好累哦,腳都走痛了。”

寶嫣從山上下來,似乎連話也變得比平日多。

小觀在門口張望一番,沒見到路上有路過的人影,回來問:“女郎一個人回來的?”

寶嫣側趴著玩著發絲,笑得嬌媚:“一個人怎麼了,我一個人就不能提前走了?”

小觀不知道她今日怎麼那麼高興,“女郎沒受欺負就好,奴婢是怕他們孤立女郎。”

雖然夫人嫁給齊大人做了續弦,可對女郎這個拖油瓶還是有人不喜歡,針對得很,說話難聽。

寶嫣癟嘴:“沒人欺負我,真說欺負的話,有一個家夥倒是挺壞的,害得我手都酸了。”

小觀好奇問:“女郎說的誰?”

寶嫣凝神想了想,神秘道:“不告訴你。”這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她雖遮掩不了做了壞事的雀躍,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人分享心情,可她卻不願說出對方身份。

昭玄寺內有一個很大的藏書閣,寶嫣跟沙彌混熟之後,也會從他們口中得知一些內幕消息。

暮春剛過,藏書閣裡的經書都需要拿出來曬一曬,再規整回去,

書多活大,不夠人手,由於近來剛建了一座新殿,暫時不能花太多的錢財請人乾活。

報酬是有的,就是少了些。

寶嫣帶上小觀就去了,也不嫌棄,直接包攬下這份活計,跟寺裡的管事說,交給就她和婢女二人就夠了,不需要再多餘的外人。

蚊子再小也是肉,她和小觀對半分就夠了,可不能再流進外人田裡。

“這活可不輕鬆,兩位要能忙完,起碼得耗時兩個多月。”管事知道寶嫣身份,再配上她那張臉,不是很能相信她能乾活。

寶嫣十指不沾陽春-水,而且雖沒太高的出身,那也算是嬌滴滴的女郎,何必做這種苦差。

寶嫣:“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像我,我阿母再嫁,總不能到了旁人家裡還拖累她,時而捉襟見肘,總要自個兒想想辦法。”

她說了大實話,更雙手合十,語調柔膩地祈求,“看在佛祖的份上,雇下我們吧,我會讀書識字,知道哪些典籍珍貴,萬一遇到粗手粗腳的,弄壞了可怎麼辦呀?”

“廟祝伯伯……”這一道呼聲,喚得人揪動柔腸。

廟祝清咳兩下,“你等等,我還需要向上頭請示請示。”

他回來得很快。

“太子應允了,你們即日起便開始吧。”

“殿下?”

“藏書閣是太子出資修建,自然是這裡的主人,我等都是為太子做事。”

寶嫣還未從愕然中醒神,陸道蓮直接從藏書閣樓上下來,身旁跟著時常一起玩的伴讀,溫呈君看向寶嫣的眼裡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他學她喚廟祝“伯伯”,管事的非常惶恐。

從陸道蓮的身影出現起,寶嫣呼吸發緊,仿佛被罩進了一個殼子裡,她那天不告而彆就下山了,他也沒來尋她。

事情好像默認了,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夜晚。

他們彼此間閉口不提,隔著外人,眼神相碰,就像不熟一樣,但是尊卑為重,寶嫣讓慢呼吸,讓自己顯得沒那麼緊張局促。

他都沒表現得不好意思,她做什麼怕他呢?

寶嫣:“臣女見過太子殿下,還有溫郎君。”

方才他們在樓上,陸道蓮看到她朝廟祝討要活計,十足的女兒家的俏姿態,眉眼間流露出極少見的嬌憨。

而此刻的寶嫣,等到了他麵前斂去了嫵媚之色,神色淡淡,矜持而疏離,“原來殿下是書閣的主子,多謝殿下願意雇我們做事。”

見寶嫣不看自己,陸道蓮也垂下了眼簾,音色平穩,聲線聽不出在她手上時,輕顫動人的滋味,“你會讀書識字,那料理典籍起來,的確比其他人適合。”

寶嫣這才忍不住將眼神投向他,可惜對方僅一眼,便從她這挪開了,“你想要多少報酬?”

書閣典籍有很多,同樣附帶了些體力活,若不是寺裡暫時沒有多餘的僧人幫忙,也不至於請外援,如今書閣主人在此,怎麼也不可能虧待了寶嫣。

寶嫣猶豫沒搭話,她不打算假正經,烏黑眼珠如同朦了一層濕潤的水霧,嫣紅的嘴唇拉開微笑的弧度,“多少都可以嗎?”

陸道蓮和她默默對視片刻,持久不答應。

氣氛多少變得有些古怪,她也是暗暗後悔,又沒忍住管束好自己,好像太激進了,於是無所謂地笑一笑:“算了,我還沒想好,殿下看著給吧,隻要給份活乾,怎樣都行。”

最後寶嫣從廟祝那領了藏書閣的牌子和鑰匙,她剛才和太子說話的陣勢,讓沒見過陸道蓮的小觀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先一步去了閣樓上整理。

寶嫣慢慢跟在後頭,扶著樓梯緩緩走,像心有靈犀般她在拐角處停下,微微側身,想看看陸道蓮和他的伴讀走了沒有。

午後的光影將彼此間的距離拉開兩半,溫呈君和廟祝說著閒話,陸道蓮不關世事地旁聽,墨眉烏發的郎君站在空庭裡,若有所覺地朝她瞥來一眼,微訝之後定定地和她相望。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寶嫣抬手扶了扶鬢邊,成功地把陸道蓮的視線吸引到她手上,她也跟著看了眼,然後掀起眼簾,目光戲謔,傲然地抬起下頷,如同一隻驕傲的母貓兒一步步窈窕地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