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已經走到門口等她了,忽而輕笑:“我怕被傘砸到腦袋。”
虞禮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說自己舉不高傘,相當於變相說她矮。
“我也沒有特彆矮吧。”
“好好,沒有,”江霖敷衍著哄了兩句,催她,“快來,等會兒餐廳沒位置了。”
“……”
走到他撐起的傘下,虞禮再次意識到這柄透明傘真的不大。
或許還是應該買兩把的。
感覺到身邊人有意將傘麵朝自己傾斜,她悄悄朝後挪了挪脖子,偏頭抬眼,剛好看到有雨水順著傘骨快速滑下,最後順落在江霖另一側肩頭,而被他夾在胳膊裡的大企鵝則完全暴露在雨幕之下。
虞禮又偷偷去看江霖的表情,發現他麵不改色的,仿佛濕出一大片深色痕跡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照顧她似乎是一件下意識的事,至少江霖覺得情理之中,他本就該這麼做。
可自己握著傘柄的手忽然被她輕輕包裹……這是意料之外。
手背傳來柔軟觸感的第一時間他眼睛就睜大了,而後就忘了原本歪傘的動作,任由虞禮半包著自己的手,溫柔又認真地把傘柄推直,傘麵也正正當當地歸於頭頂。
江霖肩膀處本在被不斷打濕的不適感消失了大半,與之相對的,虞禮另一側自然被雨淋到。
應該照顧她的,江霖心想,應該把傘歪回去的。
不論是出於喜歡她的心理,亦或是印刻在骨子裡的教養。
可她覆蓋住自己手一直都沒有收回去,他們兩個人一起抓著同一把傘柄,她柔軟微涼的掌心輕貼在江霖握傘的手背,忽而江霖感到莫名的無力,心跳在胸腔內怦然作響。
……今天太頻繁了。
沒人說話,於是好像連周遭都開始變得異常安靜,明明頭頂砸下來的雨滴劈裡啪啦的、間歇不斷地吵著。
還好餐廳不遠,從各自意義上,都不至於狼狽太久。
“謝謝。”直到走到簷下虞禮才溫聲開口。
江霖喉嚨動了動,但也隻低低回了句“沒事”。
內容很客氣,聽起來卻不完全是。
江霖夾摟著企鵝的手騰不出來,直柄傘單手比較難合,虞禮便主動替他接下了收傘的活。
將濕漉漉的傘裝進餐廳門口的自助式一次性雨傘袋前,彙聚在傘尖的最後一滴雨落下,微不可聞的啪嗒一聲,碎在她的鞋麵上。
虞禮裝好傘,江霖已經替她拉開玻璃門。大概正值中午最忙的階段,餐廳裡服務生人手不足,連本該在門口迎賓的人也都去幫忙傳菜了。
虞禮伸手:“我來抱企鵝吧。”
被江霖偏身避開:“濕的,待會兒擦乾再抱。”
偏向家庭式的西餐廳,又恰逢周末,多是家長帶著小孩的組合,孩童喧鬨的笑鬨充斥各個角落,其中也夾雜著大人們無奈重複的管教聲,背景音裡輕快的音樂也被完全蓋住,氛圍吵鬨又熱鬨。
江霖猜測他們中應該有不少人今天也是專程來海洋館但是沒去成。
一樓已經坐滿了,二樓還有零星的位置。
通往樓上的樓梯鋪了厚厚的複古地毯,輕易地吸收了絕大部分腳步聲。相比起喧嘩的樓下,二樓也相對得清淨了很多。
他們選了個角落靠窗的沙發卡座,雖然窗戶很大,但是出於角度問題,透過玻璃隻能看到一大片灰色屋簷,以及幾棵闊葉樹繁盛的枝葉。不是什麼好風景,怪不得沒人坐。
四人座的位置,江霖把企鵝安置在旁邊綽綽有餘。
虞禮坐在對麵的沙發座,看著他拿紙開始擦企鵝外麵套著的防水袋,表情雖然有點不耐,手下動作卻絲毫不敷衍。
他確實是很不喜歡麻煩的性格,不管在生活裡還是學習上。
虞禮記得他最討厭默寫文言文或古詩詞之類的作業,熟練地背下來就已經很夠了,為什麼非得再花時間去寫一遍。
“因為有些字比較生僻,有些字很容易寫錯嘛。”每次他對著古文歎息時虞禮總會下意識安慰兩句。
江霖麻木地伏案:“那把這些易錯的字單拎出來寫不就好了。”
這種時候虞禮也隻能習慣性搬出語文老師最長念叨的那句話:“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筆頭真的會爛……”他嘟嘟囔囔著,握筆寫字的速度沒減。
再然後虞禮麵前就多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稿紙,上麵是剛默出來的一篇被劃入重點考試範圍的蜀道難,因為寫得很快,所以字跡相對潦草一些。
同時還有遞來稿紙那人的長音:“默完了,應該沒有錯彆字,但以防萬一還是麻煩虞老師檢查檢查吧——”
說得怪自信的,結果虞禮還真給他圈出了錯彆字。
“雖然你的字很帥,但是‘畏途巉岩不可攀’的‘巉’漏了一筆,底下是‘兔’不是‘免’哦。”
江霖:“……”
火眼金睛是吧。
“我不覺得高考真的會考到這句。”他合理發出自己的見解。
於是虞禮再次搬出語文老師的金句:“萬一考到了呢,不要抱著僥幸心理,準備充分點總是沒錯的。”
“是是是……”
再然後虞禮又收到一張稿紙,上麵是主動罰抄的二十個 “巉”字,這次是一筆一劃寫的,又大又清晰。
不喜歡麻煩,但也願意認真去做。
打斷虞禮不經意間飄渺回憶的,是對麵突然的一聲:“在笑什麼?”
虞禮眨了下眼:“嗯?”
江霖將手裡最後一張擦完雨水的紙巾擱到桌角,又問了一次:“想到什麼有意思的事了嗎?”
虞禮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笑,本能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下頭。
看得江霖也想笑了,然後便聽到她說:“是想到一些事。”
江霖拿出手機準備掃桌上的點餐碼,邊不以為意地跟她搭話:“說來聽聽。”
罰抄錯彆字這種事,對著本人好像不太好說。虞禮想了想,選擇把回想省略過去,隻是帶了點小小的感慨般說:“我覺得你有時候也很可愛。”
江霖手機差點從手裡掉出去。
勉強捏住手機殼邊緣才救回來,他睜大眼看向她,語氣和表情是如出一轍的詫異:“哈?”
可愛??
說誰???
沒想到他會是有點誇張的反應,虞禮呆愣了一瞬,意識到什麼後便道歉:“啊不好意思…你不喜歡被這個詞形容的話,我以後不會說了。”
男生不想被說“可愛”也是正常的吧。她想,下次要注意了。
江霖卻沒有馬上吱聲。
沉默了一小會兒後,他那不可置信的神情突然出現可疑的鬆動,口吻也似乎染上些許奇怪的虛浮。
“也……”
“也沒有…不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