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青年以為白穗並沒有被自己催眠。
因為人心都是肉長的,總有偏袒。像白穗這樣一視同仁的情況,他從沒有見過。
隻是若是她沒有被自己催眠的話,自己不可能這樣自如進入她的神識,看到她的記憶。
甚至還沒有被排斥出去。
青年稍微平複下了情緒。
他薄唇壓著,皺著眉一臉嚴肅地注視著掰著手指給他挨個兒介紹人的白穗。
“這個是風祁,剛認識的,人還是不錯的,就是腦子比較軸……”
“夠了。”
白穗話還沒有說完,他太陽穴青筋凸起,忍無可忍的沉聲打斷了她的話。
“我現在沒心情聽你在這裡滔滔不絕介紹你的朋友。既然我問不出來,那我便進去瞧瞧……”
他還是不信邪,覺得白穗隻是不自知而已。
如果不知道她最重要最在意的人是誰,那麼這個遊戲便索然無味了。
與其當著顧止的麵把她殺了,青年更喜歡折磨,摧毀一個人的意誌。
這麼想著,黑發紅眸的青年壓低了聲音,低頭抵在了白穗的額頭。
白穗眼神一頓,對上他的視線的瞬間隻見一片詭譎的紅光閃爍,再然後便閉上了眼睛,沒了意識。
――他進入了她的識海。
一般修為低微的修者的識海不會有多大,在進入之前他也是這麼以為的。
然而等到真正踏入白穗的識海時候,他被其超出尋常的遼闊給震驚到了。
白穗的識海是一片無垠的麥穗,天空蔚藍無邊,萬裡無雲。
所見之處全是明亮溫暖的顏色,沒有絲毫的陰霾晦暗。
和他的識海完全不同。
沒有黑暗,沒有血腥,更沒有白骨森森,乾淨的讓他覺得惡心。
青年眼眸閃了閃,沉著臉色往識海更深處走去。
這些隻是表麵現象而已,任何一個剛入道的修者都沒接觸過什麼齷齪,隻要把她陰暗麵牽扯出來,她不信這裡還會是這番光景。
他這麼想著,斂了氣息將眼前高過腰側的麥穗撥開。識海裡麵會有修者的精神體,也就是修者本身的意識。
白穗此時被催眠了並不知道有人侵入了進來,也不知道自己此時處於的是識海之中而不是現實。
她眨了眨眼睛,看著這樣金黃的景象,覺得身心前所未有的輕盈輕鬆。
明明這裡是她頭一次見,但是白穗卻覺得像是自己家一樣自在。
然而她的愜意並沒有持續多久,她感覺到了青年靠近的氣息。
白穗猛地回頭看過去,黑發紅眸的青年踩著金黃的麥穗,眉眼含笑地朝著她走了過來。
是誰?
這個人是誰?
因為被催眠了,白穗隻覺得眼前人有些眼熟,卻如何也想不起來。
正在她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剛才還好好的周遭“噌”的一下燃起了黑紅色的火焰。
火光漫天,將她金黃的麥穗給一並燃燒著,那煙霧也暗沉。
將原本碧藍的太難也給染得烏煙瘴氣,成了詭譎的烏雲。
白穗心下一驚,慌忙握住了手中的天啟。
她得把火給滅了,不然再這樣下去這裡會變得荒蕪一片的。
然而這火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比真火還要猛烈,無論她如何引水用冰也沒辦法壓製分毫。
白穗意識到這火用水是澆不滅的,既然澆不滅,她繼續待在這裡也會有危險。
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卻還是本能做出判斷,當機立斷決定禦劍逃離。
“你就打算這麼走了嗎?”
一個男聲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微微上揚的尾音讓白穗一頓。
白穗順著看了過去,發現他還站在火光之中沒有移動分毫。
光影之間他的眸子明亮,直勾勾注視著她。
“這裡應該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地方吧,你就這麼離開了嗎?”
“我也不想的,可是這火我滅不了……”
白穗心裡也挺難受的,悶悶得像是被浸濕了的帕子給蒙住了口鼻一樣喘不過氣來。
“既然火滅不了,那你總得救走一個你最重要的東西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白穗身後,在黑紅色的火焰裡麵,同樣被被困在火裡的還有好些人。
陸九洲在,顧止也在。
剛才白穗所說的她喜歡的人都在,他們被困在這無法熄滅的火焰之中,無法逃離。
白穗這時候才看到他們的存在。
她瞳孔一縮,下意識打算禦劍過去。
“這火是滅不了的,人這麼多,所在位置也隔的很遠,你是救不過來的。”
“按照火勢蔓延的速度,你隻能救一個,而其他人都得死。”
青年的聲音如同地獄裡惡魔的低語,這麼陰惻惻的從她身後傳來。
這個感覺也很熟悉,像是什麼蛇信粘膩又冰冷。
白穗看著他們在火焰之中掙紮痛苦的樣子,一時之間急得手心都出了汗。
的確,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在一起,擱得有些遠。她根本沒辦法全部醬他們救下來。
隻能救一個。
她隻能救一個。
可是這種情況她怎麼可能做的出決定?
他看出了白穗的焦灼和猶豫,唇角的弧度上揚得更加厲害。
那雙詭譎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狡黠。
“快做決定吧,如果你不想他們都死的話。”
“這個其實沒你想的那麼難,你隻需要想誰對你最重要,你最喜歡誰你就救誰就好。人都是有私心的,而且這火又不是你放的,他們不會怪你的。”
白穗此時的意識都是混沌的,她沒有辨認出這裡不是現實。
她以為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青年的話也對她起到了逐漸加深暗示的作用。
“我不能,他們對我都很重要,我不能隻救一個,我做不到……”
白穗還在掙紮,她本就紊亂的神識也因為這樣的糾結而更加混亂。
一時之間原本還受他控製的識海也跟著開始劇烈晃動了起來,隱隱有掙脫的跡象。
青年神情一凝,煩躁地“嘖”了一聲後,周圍的火勢在他的操縱之下越發猛烈了起來。
“不要再猶豫了,火已經越燒越猛了。”
他說著示意白穗往火海裡看,其中有一兩個人倒了下來,沒了氣息。
“你看,因為你的優柔寡斷――已經有人死了。”在他話音剛落之後,那火焰似乎又有蔓延的趨勢。
他在逼白穗儘快做決定,在一切他還能控製的情況之下。
“快點,如果你不想他們都死在你麵前的話,快點救人。”
白穗聽出了對方語氣裡的不耐煩,她的思緒本來就亂的厲害。
被這樣的催促著,更加煩躁。
“煩死了煩死了!你他媽嚷嚷什麼!你說的倒輕鬆!這些人又不是你在意的人,你當然不管他們的死活!可是我不一樣啊,我喜歡他們啊,他們誰死了都不行!”
在被催眠的這樣深的情況下,少年竟然還能反駁他的話。
青年愕然了一瞬,而後不怒反笑,抬起手擋住了臉肆意大笑了起來。
“好啊,你做不了決定是吧?”
他笑著看向在崩潰邊緣的白穗,而後斂了笑意,聲音森然地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死呢?”
“什麼?”
白穗顯然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恍惚地看了過去。
“有什麼好奇怪的嗎?你不是愛他們嗎,你不是一個都不想他們死嗎?既然決定不了救誰,那麼乾脆一起死得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白穗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果不其然,在提到死的時候白穗的神情明顯慌了一瞬。
她是不想死的。
和顧止一樣,她也很惜命。
“怎麼,害怕了?”
害怕是有的。
更多的是白穗覺得這個提議很蠢,她救不了人為什麼還要跟著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