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雖然是醉花陰的幻境,但是幻境所營造的一切都並不是真實的。
哪怕白穗現在的模樣不是原本的樣子,可她是這裡唯一清醒知曉自己處於幻境之中的人,所以本質上她的體質並不會發生改變。
七煞在她的壓製下變得老實了不少,然而它的劍氣並不是它故意放出來折騰顧止的。
劍的劍氣是無意識散出來的,如今顧止的修為不足以控製它,所以它的劍氣時不時會變得紊亂躁動。
——這也是為什麼顧止會被其傷到。
白穗眯著眼睛盯著躲在劍鞘裡消停了不少,暫時沒有再散發劍氣的七煞半晌,而後抬眸看向了顧止。
“現在你拿著它還疼嗎?”
“……不疼了。”
“那就好,要是一會兒它再把你弄疼了你給我說,我再幫你教訓它。”
她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手,見顧止怔然點頭,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
白穗張了張嘴還想要再叮囑幾句,一旁的林之先一步開了口。
“青禾師妹,雖然我不知道你剛才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你並非七煞的劍主。七煞是一把千年神兵,更是一把斬魔的靈劍……”
青年說著掀了下眼皮,視線淡淡落在了顧止手中的劍上。
清俊的臉上沒什麼情緒變化,眼神卻在無聲警告著。
“它在劍鞘裡,又有顧師弟壓製倒還好。劍氣你尚且能壓製一部分,可若是之後它的煞氣溢出來了,以你的修為是承受不住的。”
林之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他是希望她不要再去碰顧止的劍了。
的確,劍氣還好,若是煞氣溢出來了哪怕是白穗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但是這隻針對於幻境之外的情況,顧止現在不過金丹,她完全有把握壓製住七煞。
隻是這些她沒辦法告知。
“……我知道了。”
林之見白穗聽進去了,也沒有再繼續就著這個話題多說什麼了。
他引了命劍出來,晨風將他的衣袖輕柔拂起。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自入門到現在你們兩個應該都是第一次下山吧。”
“這一次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在鳳山蘄州,是妖族的地界,不過並不在中心地帶。那裡的妖獸多為中高階,一般金丹修士都會在那裡斬殺妖獸,曆練修行。”
雖然林之也cue到了白穗,但是這些話主要還是說給顧止聽的。
“我在之前就提前打聽過了,蘄州近日從鳳山妖界跑出來一頭九品蒼龍,修為在五千年左右。”
妖獸的修行速度和人族相比較起來要緩慢許多,它們從出生到生出靈智可能就要個千年。
五千年加九品的妖獸,對應人族修士的修為大約在近元嬰的程度。
在顧止來找林之,希望對方帶他下山去斬殺妖獸的時候林之就在著手篩選。
要是隻他一個人的話,保險起見,他最高也隻會選三千年的。
但是算上了顧止,再加上他手中的那把神兵後,斟酌許久後便鎖定了這頭蒼龍。
想到這裡林之垂眸看了顧止一眼,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此次要對付的這頭妖獸的棘手,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你不用太擔心,這頭妖獸是難對付了些。可我們兩人聯手勝算不小,就算中途出了什麼意外也可以全身而退。”
林之的話並沒有安撫到顧止多少,他薄唇壓著,猶豫了下。
“林師兄,我師尊隻讓我斬殺一頭高階妖獸就好……我沒彆的意思,我隻是覺得萬一我們對上那蒼龍卻沒辦法斬殺,還浪費了這麼多精力的話太可惜了。”
“所以你是想隨便找一頭高階妖獸應付了事?”
顧止剛準備點頭,餘光對上了青年冷淡的眉眼。
林之一直都是這般麵無表情的,但是少有像今日這樣麵若冰霜。
這種話誰說都可以,但是從顧止口中說出來卻讓林之難以接受。
顧止是他唯一認可的對手,平日裡逃避比試也就算了,既然好不容易下了山,卻依舊想著隨便斬殺一頭妖獸敷衍了事
說實話,這讓林之很失望。
青年神情晦暗了幾分,他直勾勾盯著顧止看了半晌。
對於他的提議並沒有反對也沒有肯定,林之隻是深深看了顧止一眼,便轉身徑直禦劍離開了。
清晨的昆山霧氣未散,日光也輕柔,淺淡落在了前麵青年的身上。
顧止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無措地看向了一旁的白穗。
“師妹,我,我是說錯了什麼惹林師兄生氣了嗎?”
“……也不算說錯,就是對於林師兄的話你這樣做的確有些讓人寒心了。”
她完全能夠理解林之的感受。
在白穗的印象裡,顧止雖然怕死怕麻煩又嬌氣,可是他絕對不是一個逃避問題,膽小怯懦的人。
因此不單單是林之,在她聽到剛才顧止那話的時候她其實也有些失望。
白穗歎了口氣,斟酌了下語句之後繼續說道。
“你想啊,是你主動找的林師兄帶你下山,他幫你找好了妖獸,雖然是棘手了點兒,但是也是為你好。畢竟你好不容易下一次山,若是能夠製服這樣的妖獸於你來說百利無一害。”
“你現在說什麼隨便找一隻就好,這這不就相當於我給你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招待你,你卻一口未動……這不是拂了人好意嗎?”
“……這不一樣。”
“適當的好意是好意,過了度就是強人所難了。”
顧止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顧忌著前麵的青年,怕他聽到稍微隔絕了聲音。
他抬眸看見白穗愕然的神情,手緊緊攥著衣袖悶悶說道。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不知好歹,或者有些無理取鬨。可是我和你還有林師兄不一樣,我並沒有什麼遠大的抱負,哪怕你們人人都羨慕我師從老祖,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師尊在剛帶我入山的那幾年對我特彆嚴格,無論我疼得如何厲害如何哭鬨他都不會心軟分毫。漸漸的我也知道哭沒用,就按照他每日給我布置的量去修行。不過隻局限於他布置的部分,我從不會和其他同門弟子那樣給自己加量加訓。”
他很少和外人說這些,也不在意旁人怎麼看他怎麼說他。
隻是顧止是真心把白穗當朋友的,所以唯有白穗,他不想被她誤會。
“再後來我不是每年都要逃好多次,然後又铩羽而歸嗎?這些我師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在我死心了之後他的態度也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高強度要求我了。”
顧止提起這些的時候神色很平靜,像是說起旁人的事情一般。
他那張俊美的麵容在日光與雲霧之間晦暗,那雙漂亮的眸子也跟著明滅閃爍。
“估計他也覺得我不是那塊料,可教了這麼多年,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所以也就這樣放任自流了。哪怕是這一次斬殺妖獸,他交代我的時候也是語氣隨意,隻要是頭高階妖獸就好,對我也沒抱太多期望。”
而且在顧止看來他並不是老祖唯一的徒弟,他的同門師兄,也就是後來的昆山宗主。
有他師兄在,這些擔子最後也落不到他身上。
想到這裡,顧止更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了。
他看向白穗,頭一次將自己的真實想法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
“人各有誌,林師兄追求力量,執著於修行,我就想得過且過好好活著,應該也沒什麼不對吧?”
“……”
白穗被噎住了,因為顧止這一番鹹魚發言。
想做一條鹹魚倒沒什麼,可是你沒那個鹹魚命啊。
要是她沒記錯的話在原文《仙途漫漫》裡有一部分是關於顧止的過去,其中講述了他的修行。
那種高強度的修行,又是入滄海,又是下鳳山,甚至還曾經幾次在魔淵蠻荒。
每一個地方都危險至極,而且他一待就是十年乃至百年。
正是因為這樣一次一次的以命相賭,九死一生,顧止才有了那樣一身通天修為。
一個這樣消極怠工的鹹魚,日後竟然那般拚死拚活提升修為,還是在蕭澤沒有背叛暗算他之前。
這太奇怪了。
他日後所做的事情和他現在說的話完全就是背道而馳,自相矛盾。
白穗一直以為顧止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嘴上說著麻煩,卻還是會老老實實修行,會直麵任何事情的人。
但是現在的顧止顯然不是,他不愛修行,也一直在逃避一切。
無論是和林之的比試,還是這一次斬殺妖獸。
他就像是一隻蝸牛,害怕變故,害怕外界,更害怕危險。
不敢冒險,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立刻躲在自己的殼裡,大氣都不敢出。
過分謹慎小心並沒有什麼不對,白穗也並不否認這樣的生存方式。
隻是她想不明白,如果顧止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那之後又是什麼讓他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呢?
半晌,白穗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