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重華的眼神太冷, 還是他周身的寒氣太甚,威壓太強。
一時之間白穗覺得渾身血液凍結般,就這麼僵在那裡無法動彈。
白穗清楚地知道, 在自己暴露的瞬間她應該引出命劍和重華拉開距離的。
隻是現在他們兩人的距離太近了,他對自己並不是像之前那樣毫不設防。
一個結丹對上元嬰,貿然出手的話她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反而適得其反。
正在白穗腦子亂得厲害,猶豫不決的時候, 她感覺到捏著她下巴的手力道又收緊了些。
“我勸你不要做無畏的掙紮, 雖然你騙了我, 不過我需要你,隻要你老實一點彆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我可以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青年嘴上雖然這麼說著,那麵上依舊冷冽, 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
“還有,告訴我。外麵那兩個破開結界進來的, 還有這個人和你什麼關係?你是和他們一並來的修者,還是勾結修者的凡人?”
因為白穗此時並沒有使用靈力引出命劍, 再加上曆史上不夜城與修者一並對付過鬼族的事情並不少見。
重華現在並不確定白穗到底是修者還是和那些一樣膽大包天, 忤逆於他的凡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白穗眼眸閃了閃, 儘管重華不算什麼好人, 卻也不是純粹的惡人。
這半個月以來他對自己一直縱容體貼,從不會強迫自己做任何事情不說, 基本上隻要是她的要求都有求必應。
他待她很好。
白穗應該如實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 畢竟已經到了這樣撕破臉的局麵了。可理智上她卻知道,暴露了自己修者的身份不僅於她,於風祁還有謝長庚他們都沒有什麼好處。
重華實力太強了, 如今除了她其他人根本沒辦法近身於他。
這對於他們能不能全身而退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機會。
想到這裡白穗眼眸閃了閃,對上那雙紅眸的時候她心下一悸,麵上卻沒有顯露分毫。
“……你現在問這個有什麼意義?我已經騙過你一次了,你也對我沒什麼信任了,那麼我就算如實回答了你你也不會相信吧。”
重華沉默了一瞬,他薄唇抿著,因為低頭垂落的頭發擦過白穗的麵頰,而後又落在了她的肩上。
兩人的頭發交纏在了一起,有那麼刹那讓他動容了些許。
“是啊,你們人族都虛偽。”
“不過你終究是和旁人不一樣的,五百年才找到一個你,可能我這人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吧……”
“小騙子,我再信你一次。”
重華說著鬆開了束縛著少女的手,果不其然,在鬆開的瞬間那原本白皙的肌膚一下子顯露出了紅印。
這一下換到白穗沉默了。
說實話她一開始這麼說便是為了讓對方稍微放低些戒備心,她前腳剛被抓了個正著,要是換作自己的話估計也不會輕易再信一次對方的話。
可是如今目的達成了,白穗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了。
再騙一次的話……他真的能夠承受得住嗎?
重華本來就對人族感官極差。
白穗的手不自覺攥緊了衣袖,最後她垂眸避開了重華的視線。
“我不想騙你,所以我拒絕回答。”
青年聽後並沒有生氣,隻是勾了下唇角,那個弧度微不可見。
“很狡猾的一個回答。”
不過總比騙了他好。
後半句重華並沒有說出口,他扣著白穗的腰稍微用力,還沒等白穗反應。
一道蒼勁的劍風將她生生推了出去,緊接著一個巨大的身影閃現而來,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她撞進了一片柔軟的皮毛裡。
“你幫我看著她,彆讓她靠近。要是她這一次再輕舉妄動的話……”
重華頓了頓,執著劍往前不再看她,刻意避開白穗的視線一般。
隨後那後半句話隨著劍風入了她的耳畔。
“我允許你動手。”
在之前時候儘管重華覺察到了白穗是故意支開三頭魔犬,卻也還是滿足了她的要求讓侍女帶了過來。
不過那個時候他還心存了些僥幸,隻讓三頭魔犬守在她身邊,命令它不要傷害白穗。
意識到前後的變化後白穗心頭悶悶的,倒是三頭魔犬對此分外高興。
它是重華唯一的契約魔獸,對主人的占有欲很強,之前那些祭品送來的時候它就有些不悅了,如今聽說重華要娶妻了後更加不滿。
得了重華的允許,三頭魔犬也不再和白穗如何客氣。
趁著她不注意,直接用力一甩將她從自己身上給扔了下來。
“啪”的一聲,白穗撞在了牆麵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這該死的魔獸,下手竟這麼重!
她臉色沉了一分,三頭魔犬朝著她怒吼了一聲,巨大的威壓將她給逼在了角落位置。
它巨大的身軀阻擋著她的視線,白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那邊什麼情況。
白穗之所以選擇了不回答一是不想要再騙重華一次,二來是讓他也摸不準自己到底是修者還是凡人。
這樣她總歸是有機可乘的。
至少這頭三頭魔犬她還是能夠對付的,隻要在這一旁伺機而動……
這有些像是暗算,可白穗也沒有辦法。
他們之間實力差距太大了,要拖住謝長庚和黎川進入宮城,硬對上的話簡直難於登天。
白穗儘量讓自己不要多想,以任務以曆練為主。
在不斷在心裡做著心理暗示,稍微平複了下情緒的時候,原本擋在她的前麵的三頭魔犬在兩人劍刃相撞上的瞬間,那帶起的強烈的氣流將它給一下子逼退開來。
三頭魔犬爪子緊緊抓著地麵,隨著移動劃了好幾道深深的痕跡。
饒是它把大部分的劍氣給擋住了,白穗還是被推到了牆麵位置。
她眯了眯眼睛,在風停的時候找到了一處空隙看了過去。
幽藍色的鬼火漫天,凝聚成了一個個巨大的火球。
和重華每日在寢宮給她布下的細碎火光不同,這火焰不像星辰細碎,沒有銀河浩瀚的美麗溫和。
冷冽淩厲,像是神明降下的天懲一般,從雲海之中墜下。
氣流灼熱,熱浪磅礴,隕石夾裹著火焰全然往堪堪穩住了身形的風祁身上砸去。
少年的額發被熱風給吹開,那火光映照在了他的眉眼,整個人在劇烈的火光裡像是要點燃一般。
他手中的巨劍一動,帶起的蒼勁的風劈開了逼近的火焰。
火焰被劈成兩段,各自化成了火龍,從他兩側更加迅猛地攻擊過來!
風祁知曉這是鬼火,風雖能斷開卻難以熄滅。
他咬了咬牙,雙手緊握著劍柄,骨節泛白的同時,地麵震動著裂開了無數溝壑。
從溝壑之中噴湧而出的水源迅速凝聚成了無數道水箭,裡麵都灌著靈力。
伴隨著“嗖嗖”的聲響,風祁引了無數水箭而上,手中的巨劍更是覆著強勁的劍氣。
水火相撞的瞬間,並沒有出現霧氣騰騰的情況。
少年的水如山海覆了上去,然而鬼火隻被搖曳撼動了幾下,並沒有熄滅的跡象。
按理說覆著風祁靈力的水澤哪怕是真火也不可能這般紋絲不動,他原以為哪怕澆不滅也至少是有用的。
不想竟是這般結果。
少年愕然了一瞬,隻這一瞬,兩條火龍驟然凝聚在了一並。
從上而下重重落在了他的身上。
疼痛和灼熱不在表麵,那條火龍灌進了風祁的身體,遊走在了他的四肢百骸,經脈方寸之間。
他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額頭和鼻尖也因為疼痛沁出了一層冷汗。
“咳咳,怎麼會……”
風祁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喉間一甜,生生咳出了一口瘀血出來。
“怎麼會沒用是嗎?”
重華從高處緩緩落了地,鬼火收回了他的手中,縮小成了一個一拳大的火焰。
他手指微動,合攏的瞬間火星在指尖湮滅,在沒有了痕跡。
“風水雙靈根,還有一身龍骨,雖然龍骨尚未煉化還不能使用,不過以你這般資質至少也是一位大乘修者的親傳弟子吧。”
“可惜了,資質好是好,就是腦子太蠢,連鬼火的屬性是水火都不知道。”
鬼火和真火不同,它的陰氣極重,可焚燒萬物,卻不懼水性。
是少有的水火相克的屬性。
重華一邊說著一邊執著劍徑直走到了風祁麵前,他身體裡鬼火正在肆意亂竄,根本沒辦法動彈。
見重華過來了後心下一驚,忍著疼痛握緊著巨劍準備攻擊過去。
然而風祁的手還沒收力,重華一腳便踩在了他的手上。
力道很大,隱約能聽到手骨碎裂的聲音。
“將死之人還是不要掙紮了為好。”
重華說著用劍挑起了風祁的下頜,隨即往下,劍刃直直指在了他的脖頸位置。
冰冷的觸感讓他戰栗了一瞬。
風祁緊緊咬著唇咽下悶哼,蒼白的臉色和他唇上的一排血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尋常修者被鬼火侵蝕的瞬間便會疼得原地打滾,甚至昏死過去。都這麼久了你倒是一聲不吭,還真是塊硬骨頭。”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踩著風祁的腳惡趣味地輾轉了幾下。
見少年身子顫抖著,才扯了扯嘴角鬆開了力道。
“該說你運氣好還是不好呢?雖然其他鬼族最喜吞食修者金丹來增進修為,可我對你們向來厭惡,一般不是殺了便是丟去喂狗。”
“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我倒是不想這般暴殄天物。”
風祁喘著氣疼得意識也有些模糊,還沒反應過來對方這話什麼意思。
隻見一道血色劍光閃爍,重華引了命劍直直刺了過來。
“不知道你的金丹,能助我增進幾重修為?”
風祁瞳孔一縮,這個距離本就難以躲開,再加上他如今還受了傷。
情急之下他隻有凝聚靈力用作護盾,儘量抵擋住攻擊。
然而他預想之中的劍並沒有落下,疼痛也沒有到來。
金色的長劍破風,以落雷一般的速度重重擊在了那把血色的命劍之上。
不單單是打掉了重華的劍,因為他是一直背對著白穗的。
天啟抓住了重華對風祁動手的瞬間,飛羽令起,磅礴如海的靈力逼仄,一並往青年身上過去!
重華幾乎是在白穗出劍的刹那便覺察到了,他側身避開了劍氣。
可卻沒有料想到那飛羽令的存在,颶風蒼勁,同之前火龍入體一般,那飛羽令的靈力也灌入了重華身體。
他心下一驚,引了命劍抵擋,雖然堪堪避開。
可帶起的攻擊化成了赤色的妖火,這是前妖主火鳳的火焰,哪怕白穗使不出多少力量,這火焰也足以燎燒到重華。
重華的衣袖被燒了一截,這火滅不了,他神情一凝,果斷斷了衣袖。
赤色的火焰落在他的腳邊。
他靜默地注視著它半晌,而後抬眸看向了將風祁護在身後的白穗。
這飛羽令在誰的手中,三界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尤其還是重華這樣曾經經曆過那場仙魔大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