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撣去了身上的灰塵,儘管是故意引了陸九洲來困在這火牢籠裡,然而哪怕是早有防備卻也並不輕鬆。
那一劍他是擋住了,可那劍氣太近,還是灼傷了他的胸膛。
好在是一身紅衣,那一點血跡伴隨著周圍濃鬱的鬼氣,並沒有讓陸九洲覺察。
“我引你過來並不是對付不了你,隻是覺著再與你這般糾纏隻會浪費時間。”
看謝長庚他們剛才離開時候那個反應,再加上白穗召喚出了陸九洲時候那樣意外的神情。
意味著幽都附近應當還有接應他們的人。
如果重華沒有猜錯的話,那個符紙不是陸九洲給的,看著像是岐山的符紙。
而且能夠讓白穗在緊要關頭想要召喚而來的,就算沒有取勝於他的把握,也至少是個近元嬰的修者。
在那人趕過來之前,他最好還是速戰速決。
想到這裡黑發紅眸的青年將那巨大的火籠給收得越來越小,業火逼仄,一寸一寸逼近著陸九洲。
青年蓄力抵擋著,那雪色長劍雷電閃爍著,滋滋的電流聲響清晰。
“彆垂死掙紮了,你越反抗這業火燒得也越烈。”
“死在我的空間裡,化為我所有,也算你的榮幸。”
重華神情一凝,也不給陸九洲反應的時間,雙手合攏,像是壓著一隻困於囚籠的飛鳥般。
空間因為兩道力量相撞而變得越發扭曲,他皺了皺眉,低喝了一聲。
鬼劍驟然變大了數倍,淩於囚籠之上,淩厲的劍氣生生逼在了陸九洲的身上。
青年臉色蒼白,唇角也因為無法抵擋這樣雙重的壓迫而沁出了殷紅。
“轟隆”一聲,劍氣與火光翻騰,漫天火焰裡一柄長劍倏爾破開!
重華眯了眯眼睛,引了命劍直接對了上去。
因為困於業火,陸九洲的身體被壓製著使不出力來。
那鬼劍重重打掉了天昭,“噗呲”一聲入了青年的胸膛。
不過並不深入,隻是兩寸左右,陸九洲伸手先一步握住了血色的劍刃,殷紅的血沁在其中。
他渾然不在意,掀了下眼皮看向了重華。
陸九洲完全可以避開的,或者不引劍攻擊的,怎樣都比現在情況好上許多。
可是他在費了好大氣力突破了囚籠的瞬間沒有第一時間和他保持距離,得以喘息,而是直接攻擊了過來。
重華握著劍柄的手蓄力往裡麵刺入,看著青年蒼白的臉色神情晦暗。
“我認識的陸九洲可不是這樣的蠢貨。”
“的確。”
陸九洲這麼輕聲回了一句,可是握著劍刃的手卻沒有鬆開分毫。
“我不是蠢貨,因為你才是。”
重華愕然:“什麼……?!”
他話還沒有說完,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死死束縛在了劍柄之上,緊接著一道金色的靈力從陸九洲的胸膛位置隨著血液傳了過來。
然後順著劍刃灌入了重華的手上,再到四肢百骸,經脈方寸!
這是佛光!
一個劍修的血怎麼會有佛性?!
重華疼得渾身抽搐,他想要收手,想要抽回劍。
可是那靈力已經灌進來了,他根本沒辦法斷開。
佛修可度化鬼魂,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很可能魂飛魄散,重入輪回!
重華咬了咬牙,在那靈力快要灌入心脈的前一秒,一道劍氣落下。
隨著一片殷紅映入了陸九洲的視線,他意識到了什麼瞳孔一縮。
——重華生生斷了自己一隻手臂!
在重華斷去手臂的瞬間,這樣業火翻騰的空間支離破碎,分崩離析。
漫天的火光湮滅,眨眼之間,兩人重新回到了那昏暗無光的宮城。
兩人都受了不小的傷,從高處落下的時候陸九洲踉蹌著險些摔倒。
白穗見了連忙上前扶住了他,看到他胸膛上刺入的血色長劍後,立刻用靈力封住血流,剛準備幫他拔出來。
她身子一僵,看到了握著劍柄上冷白的手。
準確來說是掛著的一隻手臂,紅衣鮮血,一切都是這樣血淋淋的,白穗的血液也跟著一並倒流了一般冰冷。
白穗恍惚了許久,慌亂無措地看向了不遠處背靠著牆麵,虛弱不堪的重華。
地上淌下了一片血泊,看著觸目驚心。
重華對上她的視線後扯了扯嘴角,而後落在了陸九洲身上。
“沒想到最後竟然被你給擺了一道……是怎麼回事?你身上怎麼會有靈山的靈寶?”
陸九洲最後是故意攻擊了重華,引他出劍刺向他。
他的身體裡有一顆舍利子,是用來護住心脈的,同樣也是鬼修的克星。
“意外所得。”
陸九洲並不想與重華多說什麼,手握著劍刃,“噗嗤”一下將劍給拔了出來。
他像是沒有痛覺一般,任由血色浸濕了白衣。
白穗趕緊拿了丹藥給他服用,又立刻封住了他的血流。
做完這一切後她沉默了一瞬,握著藥瓶的手不自覺握緊了些。
陸九洲眼睫微動,抬眸看向了白穗,然後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那抹紅色的身影。
“他傷得不輕,你也過去幫他治療下吧。”
她一愣,顯然也沒想到陸九洲會這麼說。
“……你不生氣嗎?”
“你要是剛才第一時間跑上去的話,我可能會生氣。”
陸九洲聲音很輕,那雙眸子直勾勾注視著她,讓她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重華和其他的邪道的確有些不一樣,不算善良,卻也不夠惡。
他雖然並不知道白穗在幽都這段時間裡她和重華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看白穗這個反應應當是重華與她說了什麼。
說實話,從一開始知道白穗和他成了親,雖然是假的他也很生氣。
隻是這一切都在白穗第一時間扶住他,關心他的時候,得到了不小的平衡。
白穗並沒有因為被重華的模樣蠱惑——她的心裡有他,這就足夠了。
再加上重華現在這個傷勢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陸九洲看得出來她有話要與對方說。
他見白穗顧忌著自己沒有過去,便先一步開了口。
“去吧,記得帶上劍。”
白穗心下一暖,實在沒忍住湊過去蜻蜓點水地親了下他的唇角。
“師兄,你真好。”
陸九洲一頓,等到白穗抱著劍往重華那邊過去的時候,這才後知後覺抬起手碰了下嘴角位置。
……
重華沒想到白穗會過來,同樣也沒想到陸九洲竟然也沒阻攔。
他皺了皺眉,看著少女拿著丹藥遞到了他手邊。
“你什麼意思?我如今這副模樣不就是拜你們所賜嗎,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這件事明明可以很好解決的,是你給要不依不饒的。”
白穗中途叫停了好幾次,重華都沒聽進去。
不過這也能理解,他本來就不信人族,她又欺騙了他……
想到這裡她歎了口氣,蹲在他麵前和他平視著。
“重華,你現在能好好聽我說說話嗎?”
她一邊用飛羽令的靈力給他療愈傷勢,一邊放低了聲音。
溫熱的氣息順著四肢百骸傳遍了周身,青年沒有回應,隻是這麼垂眸靜默看向了少女。
“之前我給你說的事情,你聽不進去,也不願意聽。”
“我雖然是人族,但是我與你說那些並不是一味在偏袒他們,我讓你回魔淵一趟,十年為期,一方麵是給他們機會,一方麵也是給你一個放下的選擇。”
白穗儘量讓自己不那麼像是在說教,她歎了口氣,見他不吃丹藥,拿著塞進了他的嘴裡。
看他皺眉要吐出來,又極為霸道地捂住了他的嘴。
溫熱的觸感貼在唇上,讓重華怔然一瞬。
他眼眸閃了閃,也不知怎麼的,悶悶咀嚼著咽了下去。
重華態度的緩和,讓白穗鬆了口氣,有信心繼續說道。
“於我們修者來說,無論是鬼修還是劍修,你若放不下執念是很難繼續走下去的。”
“幽都也好,不夜城也罷,都是人間界,並不適合你修行。”
“之前也就算了,現在你已經傷成這樣,不回去也不行了。既然如此,你借著這次療傷給不夜城一次機會吧。”
“一次證明善惡的機會,好嗎?”
也不知道是少女的語氣太懇切,還是那雙眸子太剔透。
鬼使神差的,重華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反駁。
他大約是剛才被那舍利子給度化了,腦子也變得不清醒了起來。
“……這什麼便宜都被你占了,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我可以答應你給他們一次機會,要是他們真的可以讓我看到點善念,我便放他們輪回。”
重華說到這裡突然拽著白穗的手拉近,那雙瑰麗的紅眸映照在了她的眉眼。
“不過這機會是我看在你的麵上我才給的,你不該承諾我些好處嗎?”
他舌尖探出,紅梅落雪將嘴角的丹藥渣給卷了進去。
明明什麼也沒做,卻讓人耳熱。
“在回魔淵之前,與我春風一……?!”
“哐當”一聲,一把雪色長劍擦過重華的耳畔,生生刺進了牆麵。
聽著劍聲錚錚,他沉默了一瞬。
比劍更冷的是陸九洲的視線。
前一秒還在那邊的青年瞬身移到了重華麵前,一片陰影落了下來。
他居高臨下盯著重華,半晌,彎腰伸手將天昭從牆上拔了出來。
動作很慢,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那劍氣劃在了重華麵頰,沁了一道血痕。
“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