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頭一次發現唐曉宏這人還是有可愛之處。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暴躁無禮, 正經起來也挺溫柔體貼的。兩人坐在山坡上吃糖果吹風, 聊了一會天。程程跟他抱怨家事,關於她想讀大學爸媽不讓,想讓她留在家之類的。唐曉宏聽了,發表意見說:“我覺得上大學沒什麼意思,我想以後做生意發大財, 自己當老板。讀大學沒用, 讀完也是給人家打工,要麼就隻能當公務員。我不想當公務員,就跟我爸似的,混日子。”
程程懷疑說:“你不讀書, 你怎麼當老板呀?人家老板不都是要有文化的麼?”
唐曉宏說:“你懂個屁啦?我家裡有錢, 有人脈, 我二哥娶的老婆的親爸是省裡什麼廳的大領導, 他認識的人可多了。我為啥不能做生意當老板?你小孩子沒見過社會,不懂的啦。這個社會要當官有錢才是老大, 彆的啥都靠邊站。人家當官有錢人路子多著,我家這都不算啥, 就你這種窮人才一心想讀書呢。”
程程和唐曉宏成長的環境的確大不一樣。程程長在農村, 從小就知道放牛撿柴喂豬, 農村人嘴裡談的,都是讀書改變命運啥的。但唐曉宏從小接觸的都是他爸他哥那樣的人,所以他的言談和思想方式,都非常的社會。程程感覺這家夥又滿嘴放大炮了, 一會不開火車他就不舒服。程程心裡覺得這家夥世故的過頭了,有點小孩跟壞大人學的樣子,很不靠譜。嘴裡還是裝作支持他的樣子:“你加油嘛,以後掙大錢。反正我隻要吃得飽穿的好,能養活自己就夠了。”
程程見他好不容易來一趟,便盛情邀請他,問他要不要去家裡坐一坐,見一見爸和媽:“我爸媽你要叫二伯二嬸呢。”唐曉宏聽了便打壞主意說:“你要帶我看你的閨房嗎?”程程一皺眉:“你胡說八道,我才沒有說呢。”唐曉宏悻悻說:“那我就不去了。你爸媽又不上我家去,我乾嘛要上你家去呀。我回去了。”
他不肯去,但又想喝水,程程隻得偷偷回家,給他倒了一盅熱水來,端到坡上,讓他喝了。唐曉宏牛飲一通,約定了過幾天給她拿錢來,便上公路回了縣城。
唐曉宏走了,程程思前想後,還是愁。
唐曉宏嘴巴說的好聽,話兒招人喜歡,但他畢竟是個孩子。根本就沒有自作主張的權力。他上頭還有個爸呢,要是他爸不同意他乾好事,把他當兔崽子打一頓,那他也隻有哇哇叫的份。而且爸媽那還不知道怎麼說呢。爸媽不見得肯接受唐懷德家的施舍。爸媽讓她在家裡,她自作主張找人借錢上學,這叫什麼意思呢?這道理就有點說不清了。程程覺得她跟爸媽不至於這樣。雖然她不是親生的孩子,但爸媽從小疼愛她,並無偏私。她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對爸媽的愛產生懷疑。一家人的事還是要商量著來,爸媽心裡還是疼她的,隻是家裡確實有難處,加上確實舍不得兩個孩子離開。她隻能多勸勸,好好做做爸媽的思想工作,並跟唐彥華商量,怎麼安頓兩個老人的將來,這才是正經。而不是心裡一生氣,隻管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想來想去,她決定還是去一趟鎮上,給唐彥華打個電話。
那會天已經快要黑了,她把牛拴在坡上,飛跑上路,總算在天黑之前到達了鎮上。所幸鎮上唯一一家經營公用電話的小賣部還沒關門。她記得唐彥華宿舍的電話,順著號碼撥過去。是管理員接的,她說找唐彥華,對方說等著,便撂了電話。她握著話筒,心情緊張地等著,身體都有點哆嗦,大概過了有三五分鐘,電話那頭響起了熟悉的人聲。
“喂。”
“哥,是我。”
程程也顧不得多餘的緊張,和閒雜的問候,直接開門見山:“哥,你在那邊還好嗎?跟你說一個嚴重的事,爸上個月月底乾活把腿摔斷了,現在事情煩著呢。”
唐彥華聽了有點慌:“上個月?你們怎麼現在才說?”
程程說:“爸媽說你上學忙,回家一趟又要花錢,車費貴,好在人沒什麼事,養幾個月估計就好了,所以讓我不跟你說。可是我一個人又要上學,家裡又要人幫忙,我走不開,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媽前天還說讓我不要上學了回家給她幫忙,說她一個人又要照顧爸爸又要下地乾活,還要做家務,她也忙不過來。我現在馬上就要高考了,家裡這麼多事纏著,我好害怕會考不上。”
她的語氣帶了一點哭腔。她也不知道怎麼的,一跟唐彥華說話就委屈。
唐彥華聽到她在哭,心裡也緊揪起來:“你先彆著急。”他安撫著,電話那頭語氣也擔憂凝重起來。他先是仔細問了一遍唐懷錦的狀況,怎麼摔傷的,摔在哪,有沒有去醫院,要不要做手術之類。程程說:“沒做手術,就上了個石膏板子,在家裡養呢。醫生說年紀大了骨頭長得慢,養半年都有可能。”
唐彥華聽爸爸沒大礙,又說:“你現在在家裡嗎?考試準備的怎麼樣了?”
程程說:“我都半個月沒回學校了。”
唐彥華聽了說:“你今年好像不高考了?聽說你們這一屆有高三,明年才考。這樣,你先在家待著,等我想想辦法。估計下星期,我回來一趟,等我回來再跟爸媽商量你的事,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