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片場從一清早就在忙忙碌碌的搭背景,然而這邊還沒做完, 就突然被喝止了。
副導陸群急忙跑過來, 就見工作人員正在往外抬道具, 而原亦期正站在攝影棚下, 單手撐著下頜, 若有所思。
“陸副,讓道具組去搬一張沙發過來, 要純黑色的, 毛毯也是。”他清冽的嗓音有條不紊的發號施令:“攝影棚中全部改成色調昏暗的打光, 對, 去把b組的燈光師給我調過來, 他擅長這種色調、調整。”
“好。”
陸群也不問緣由,毫不遲疑的答應下來,然後想了想, 說:“道具那邊應該沒有符合你要求的沙發,他們得先去采購。”
原亦期微微頷首:“可以,然後你去請一位刺青師進組指導。”
刺青?
陸群驚訝的問:“是要加紋身戲嗎,給誰?”
原亦期唇角含笑, 溫柔的目光投向角落裡低頭看劇本、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青年。
陸群秒懂。
洛識微把臉上的劇本拿下來,一臉糾結的試圖掙紮:“原導、陸副,我覺得關於紋身的事情我們還需要再討論一下,如果電影中露出裸/露刺青的畫麵是否會教壞小孩,不好過審呢?”
是吧是吧?
他眼巴巴的看著陸群,希翼得到對方的聲援。
哪知, 陸群一臉不讚同,無情反駁:“識微,《越界》這部文藝片本來就不是給小朋友看的,我們要的是通過美與醜的反諷來揭露社會的黑暗,展現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一麵。”
洛識微:“……”你個助紂為虐的憨批!
他氣的啞口無言,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明明坐在角落裡,卻因為狠狠地瞪著陸群,而顯得一雙微圓的眼眸格外明亮。
像一隻氣鼓鼓的河豚。
原亦期忍俊不禁,上前捏了捏他的臉頰,冰冷的手指立刻讓河豚破了功,小心翼翼的往後縮。
洛識微滿臉警惕的看著他。
卻聽男人溫潤的嗓音不緊不慢的道:“補拍一場刺青戲吧,南硯第一次作惡後,情緒應當是格外激動的,得意與負罪感並存,他需要一個發泄口。”
一個突發奇想的念頭,讓這個角色變得更加豐滿、真實。
一瞬間,洛識微甚至能感覺到 ,陸群的雙眼都在發光,那種讚歎的眼神溢於言表。
是啊。
即便是外行如洛識微,都不得不承認這段戲加的的確很妙,原亦期能夠走到今天的地位,和他的驚才絕豔是分不開的。
但是,往往越是舉世無雙的藝術家,越容易走向極端,原亦期就是個經典的例子。
但洛識微並不會欣賞,隻是恨不能早點把人弄死。
然而他根本沒有掙紮的餘地,原亦期辦事素來雷厲風行,很快便從魔都請來一位刺青大師,隻是在紋身的花樣上還沒有決定。
洛識微被喊到辦公室時,隻有原亦期一人坐在裡麵。
他上前一步,隨意的往桌上掃了一眼,便見上麵擺放著數十張刺青樣品,從照片上就能看出刺青師精湛高超的水準。
但是他看的卻頭皮發麻。
“原導,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洛識微一臉誠懇,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紋身紙,說:“請什麼刺青師啊,您看看淘寶什麼紋身紙沒有,您喜歡哪個,我直接貼上去就好了。
又省錢又省事。”
看得出來他沒少買,從青龍白虎到米老鼠,應有儘有。
原亦期卻看都不看一眼,他注視著洛識微,一雙藍眸把人看的毛骨悚然,他唇角含笑,不急不緩,卻強勢的不容反抗:
“小洛,一個好演員,是不會用這種虛假的東西來敷衍藝術的,你說對嗎?”
青年的身體僵了僵,聲音艱澀:“……您說得對。”
他知道,隻要涉及到藝術,就是原亦期的底線,不容碰觸,不容置疑。
原亦期站將幾張精心挑選的刺青樣品放在青年的手中,說:
“看看,這都是我篩選過的,作為南硯的扮演者,你有權選出自己想要的花紋。”
洛識微微微垂眸,看到的是一條布滿黑色鱗片,冰冷而危險的毒蛇,最詭異的是這條蛇竟將自己圈成一個圓,蛇頭吞下蛇尾,自我吞噬。
原亦期站在他的身後,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的順著青年的後背下滑,洛識微下意識的繃緊,卻能感受到那雙手徐徐落在他的腰上。
男人溫柔如春風拂過的聲音,落在他的耳邊,輕聲解釋:“這是銜尾蛇,一個流傳很久的符號,在宗教意義上它代表著無限循環的命運,從我看到這個符號開始就覺得,他很適合刺在你的腰間,你覺得呢,小洛。”
洛識微握緊了手裡的照片,聲音幽幽:“是嗎,我覺得原導還有另一層的意思吧?”
“你說說看。”
青年轉過頭看他,那雙淡棕色的眼眸充斥著怒焰,他短促的笑了一聲,唇角彎起的弧度帶著嘲諷的意味,他湊到原亦期的耳邊,咬牙切齒:“畢竟……圓與原諧音,您是要在我的身上,打上屬於您的印記啊。”
這是什麼,是明晃晃的羞辱。
是在他的心頭烙下屬於原亦期的標記,給他留下直達靈魂的陰影,讓他知道,無論他如何掙紮、如何反抗,最終都要臣服於這個男人。
原亦期這個瘋子!
被他拆穿,男人的神情沒有半點動容,他微微勾唇,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輕描淡寫的道:“不,我怎麼這麼想呢,是小洛想多了而已,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還有備用選項。”
他抽出銜尾蛇的照片,露出下麵的另一張。
那是一朵花,鮮紅的色澤衝擊著洛識微的眼球,嬌豔的花朵迎著太陽綻放,每一片花瓣都美得令人炫目。
可惜有毒,致命的毒。
“罌/粟……”
原亦期竟然想在他的身上,紋一朵罌/粟花!
這是人辦的上來的事?
洛識微冷冷的看著他。
被他如此仇視,卻隻換來對方更加愉悅的笑容,原亦期摩擦著他手中的照片,輕笑著說:“多美的花啊,生長在土壤中的罪惡之花,它的美麗引人著迷,它的毒素卻會完全的摧毀一個人。
這樣的花……很適合你,對不對,小洛。”
他拍著他的肩膀,溫柔且善解人意的說:“沒關係,今天可以先去試戲,具體選擇哪一個,你可以慢慢想,我給你時間做選擇。”
洛識微微微抿唇,沒有說話。
他知道,原亦期是在逼他。
如果他選擇銜尾蛇,就是心甘情願的打上屬於那個人的烙印,如果是罌/粟花,那就代表著原亦期已經進一步摧毀了他的底線。
無論他怎麼選擇,都被困在這個男人設下的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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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亦期體貼的留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內靜靜。
刺青師華清正在與工作人員布置現場,黑色的沙發旁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麵安置著各色刺青工具。
原亦期看著他擺弄刺針,感興趣的問道:“華老師,這好像是用鯊魚的牙齒製成的吧?”
“對,原導好眼力。”
刺青師笑了笑,說:“現在科技很發達,很多年輕一派的刺青師都喜歡用機器,鯊魚齒這種其實早就被淘汰了,隻是我個人愛好而已。”
他主動邀請道:“原導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試試。”
原亦期輕輕一笑,斯文有禮:“我的確對刺青這個神秘的行業很感興趣,那就不客氣了。”
與原亦期聊天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因為他實在睿智博學,知識量豐富到連該專科的教授都自歎不如,刺青師本來隻是隨口客套,沒想到越來越驚喜,最後都恨不能親手教他如何刺青。
不過,原亦期對簡單的刺青法並無興趣。
他看著男人激動的神情,不動聲色的問道:“說起來,我曾經聽說過一種鴿子血紋身,不知道華老師了不了解。”
刺青師神情一滯。
“的確有這種刺青法,也就是常說是隱形刺青。
以鴿血混著朱砂等色料進行紋身,因為材料的特殊性,會導致刺青之後不顯痕跡,肌膚如常,隻有在飲酒或情緒激動的事情,肌膚上的刺青才會浮現出來,栩栩如生。”
華清搖搖頭,不讚同的說道:“但是這種方法我是不建議的,因為用朱砂這種材質,很多人會出現過敏的症狀,甚至是皮膚潰爛,再者動物血液進入人體會有細菌,危險性太高,最好是不要碰。”
“這樣嗎。”
原亦期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道:“好,我了解了。”
他們沒有再聊下去,因為洛識微走過來了。
青年看起來神情如常,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過來,先是與二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滿臉真誠,說:“原導,我想好了,之前是我思想走進誤區了,我很抱歉。”
“作為演員,為了演好角色,付出一些犧牲也是值得的,華老師,為了電影的真實性和完美效果,請您為我刺青吧。”
他滿臉堅定,一副為藝術犧牲無所畏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