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 / 2)

看到陸持之的那一瞬間,季則的眼角再也忍不住湧出濕意,還有心口翻滾著的無數的情緒和委屈,像個被人欺負又找不到家長告狀的孩子,他緊緊咬著靠近下唇口腔裡的軟肉,控製著肩膀的抖動,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下一刻,季則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去。

陸持之也看著季則,他已經跟了季則很久了,連攝像都有發現他的存在,季則卻從未想過回頭看一眼。他好像認定了自己已經離開了,所以一直在追逐著他的步伐,從未想過他有可能就在他的身後。

季則低著頭越走越近,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卻並未停下來,甚至沒有給他一個眼神,就這樣和他擦肩而過了。陸持之看著季則,沒有喊他,抬腳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麼沉默的一直往前走。

因為有陸持之在,攝像並沒有上前打擾,而是跟在兩人身後,看到季則抬手擦了擦臉,也看到陸持之腳步快了一些,卻依舊沒有上前走到季則的身邊,隻是默默的跟在季則身後。

季則哭的滿臉都是淚水,他不想做出擦眼淚的動作,但是臉上的淚水太多了,他沒辦法,他甚至看不清前麵的路。

心臟不再那麼緊繃著,整個人因為要抑製哭泣,身體輕微的顫抖著。可越是這樣,越是憋的難受,季則隻覺得整個胸腔的部分都脹脹的發疼。呼吸進去的新鮮空氣也仿佛都帶著刺,身體各處都難受極了。

身後不遠處是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季則知道陸持之就跟在自己身後,他加快腳步的時候陸持之也會加快。季則想要甩開陸持之,可走了很遠,都沒能甩掉。

一直到季則情緒穩定下來,陸持之才快步和季則平行走在一起,兩人依舊沒有說話,季則也沒有看他,陸持之看著前方,腳步穩健的往前走,兩人之間他隱隱有了領著季則往前的勢頭。

又走了許久,陸持之抬手握住了季則的手,季則沒有反抗,任由他乖乖的牽著,依舊不看他,也沒有看路,仿佛陸持之把他牽到哪裡去,他就跟到哪裡去。

陸持之停下來,季則也因為他拉著自己的力道停了下來,他看著陸持之走到自己正前方,然後脫了鞋,半跪在自己麵前說:“季則,抬腳。”

季則低頭看著陸持之,他沒有見過這樣的陸持之,他印象裡的陸持之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情折腰。

季則抬腳,讓陸持之拿走了他的拖鞋,下一刻腳上套上了陸持之的鞋子,溫暖又舒服。

直到兩隻腳都套上陸持之的鞋子,季則的情緒也慢慢平複了下來,但他還是不想看陸持之。

陸持之牽著他慢慢往前走,雖然兩人都沒說話,但是季則還是感受到了來自陸持之的無奈和關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季則聽到陸持之聲音不大的問:“季則,相信一個人有這麼難嗎?”

相信一個人難嗎?季則不知道,他剛上初中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逼他媽離婚,他站在家裡不大的廚房裡拿著刀看著周熙,用前所未有的冷靜和理智對周熙說:“媽,要不今天我死在這裡,要不你去起訴離婚。”

周熙那天一直抱著他哭,她總是很心軟,很柔弱,又總是很堅強,那時候季則不懂她為什麼哭,這明明是好事,怎麼就能哭的那麼厲害呢。

他是在遇到陸持之之後才慢慢的懂了,周熙哭是因為她為之付出一切的兒子終於長大了,明白了她的難,也明白了她的苦,她的兒子不但知道心疼她,還在嘗試著為她找出路。

季則從小到大除了他媽媽沒有相信過誰,每次他嘗試著想要從一個可以相信的人那裡獲得幫助的時候,得到的永遠都是冰冷無情的拒絕,有很長一段的時間裡,他一直都認為這個世界上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還有周熙。

後來,他又遇到了陸持之。

如果以他媽媽的離世為分界點的話,季則的後半生其實都是和陸持之有關的。

那時候他媽媽住在翠湖路重症室裡,家裡的錢支撐不了多久的,他站在醫生辦公室門口反複措辭,試圖用一些能夠打動人心的話來延遲繳費,可他才說了幾句就被那醫生和藹的打斷了。

那醫生打了個電話出去簡單的把季則的情況給對方說了一下,然後就讓季則等等看。

季則還記得那天辦公室裡被澆過水的綠植泛起的水光,與那清冷的環境不入,就如他一般,站在那裡絕望的等候著,就等一束光。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他仿佛終於找到了孤渡的舟,在浪潮中朝他奔湧而來。

他看到那醫生接起了電話,奇異的,他也聽到了電話裡陸持之不大的聲音:“費用我會讓人撥下去,以救人為準,有問題可以直接打給我。”

掛斷電話後那醫生對他說讓他不用擔心醫藥費,一切費用由翠湖路承擔。

如果事情僅僅到此為止,那於他來說或許是幸運。欠了錢,總有還完的一天,可他欠陸持之的,不隻是錢。

陸持之幫他趕走了那些從小到大都對他和媽媽冷漠刻薄的親戚,幫他請了律師,給了他媽媽最後的正義。

每次走在烈陽下時,那律師都會告訴他,他們不需要妥協,而且他們肯定能贏。

後來她媽媽器官衰竭身亡,連葬禮的錢,都是陸持之出的。

家中的那些親戚去葬禮上鬨,去他的學校鬨,仿佛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樁醜事,要讓全世界都唾棄他,他們用儘了一切手段逼他就範。

就在他以為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陸持之派的人又來了,問他要不要轉學去外地讀書,季則堅持了那麼久都沒哭過,可那天他哭了。

他不懂生活為什麼這樣對待他,媽媽說的堅持到最後的甘甜他也從未嘗到過,生活給他的隻有苦難和背叛,而給他最大善意的人竟然是一個陌生人。

他覺得這一切都好諷刺,可他被這一切壓著,無法翻身,也無法反駁。

陸持之問他相信一個人是不是很難,季則是真的不知道,他是相信陸持之的,但是他不知道陸持之會不會等他。

他隻是愚蠢的愛著陸持之,隻要陸持之肯,把他的一切拿走都沒有關係,因為這一切本來也就是陸持之給他的。當時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命換一命的,是陸持之把他從深淵裡拉了回來,讓他去到一個全新環境裡,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生活和學習的開銷都是陸持之負責的。

陸持之把他放到了一個安全的環境裡,然後仿佛忘記了他這個人的存在。隻有他一個人日日夜夜的想著要報恩,瘋魔了一樣跟著他的步伐往前走,再後來……他的目光落在陸持之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陸持之……在他的世界裡代表了太多的東西,光和亮,溫暖和善良,美好和本心,甚至是所有代表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陸持之何時會收回自己的喜歡,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和他分開,這些他都不去想,陸持之卻逼著他去想,現在他給了陸持之一張令他非常不滿意的答卷。

但是剛剛在路口看到陸持之的時候,他又明白了很多,陸持之強硬的讓他懂了一件事,他就像周熙一樣,是不會輕易留下他一個人的。

腳下的鞋子很溫暖,季則的心也慢慢暖了起來,但他還是不怎麼想理陸持之。

兩人一路走回了季則的房子,陸持之把季則安排到床邊坐下,然後又讓人關了攝像頭,走回房間撿起季則隨意丟在床上的毛巾進了衛生間。

季則看了看陸持之穿著的拖鞋,又收回了目光,有些小心思的報複,就讓陸持之冷著腳。

陸持之先燒了一壺熱水,和少許涼水一起兌在盆子裡,將毛巾用熱水打濕,又擰乾了毛巾才走出去走到季則身邊,先是幫季則擦了擦臉,季則乖乖的,沒有看他,卻任由他擺布。

擦完了臉,陸持之又彎腰捉起了季則的右手,仔仔細細的幫他擦乾淨了每一根手指,季則依舊不動,陸持之擦完了右手又彎腰去拿他的左手,看季則微微扁著唇,用這種沉默的方式反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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