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科舉常設科目有五十多種,隨時間流逝漸漸隻剩下明經和進士這兩科。二月初九的春闈是進士科的考試,從先帝起,科舉便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概因明經重帖經墨義,進士重詩賦。
通俗一點說,就是隻要記性好字不錯,明經便能輕鬆及第,故而三十歲考上明經科都算老。反觀進士科,詩賦策論講究才氣,五十歲能中進士都算是年輕。
於是,參加春闈會試的舉子年齡跨度極大,有五六十歲知天命的老者,也有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的中年人,這其中,如賀蘭敏之這樣的年輕人也有,而他相貌之出色卻是這批舉子中的頭一份。
賀蘭敏之相貌姝麗,霞姿月韻又才華橫溢,鮮少有女子瞧了不心動的。
這世上不缺對賀蘭敏之怦然心動的女人,而長安不缺敢對賀蘭敏之這個備考舉子下手的貴女。
蕭明晟固然派人照拂賀蘭一家和楊氏,但他防著有係統加持的王皇後,自然小心謹慎。奉命照拂賀蘭家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是代王殿下,因為單是個命令,蕭明晟就走了五道程序,一個傳一個,落實到負責照拂賀蘭家的那人身上時,他隻知道賀蘭家背靠京中貴人,但具體是誰,不清楚。
這就造成了,負責照拂賀蘭家的人,對付一般權貴綽綽有餘,但沒辦法應付皇親國戚。
距離春闈沒兩天的時間,舉子們皆閉門謝客,備考會試,賀蘭敏之亦是如此。但架不住同窗三催四請,邀他踏青。
賀蘭敏之不好推拒,隻得答應,卻不想所謂踏青根本就是哄他出門的謊言,他被人擄走了。
負責照拂賀蘭家的人嚇了一跳,他承認自賀蘭家進京後就有些放鬆,但誰能夠想到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擄劫赴考舉子。他照拂賀蘭家也有不少時日,自然知曉賀蘭敏之的才學如何。他以為是同屆舉子擔心賀蘭敏之擋路,故而對他下了黑手,連忙帶人營救。
結果好嗎,賀蘭敏之固然是被同窗給坑了,但盯上賀蘭敏之還不憚下手的人,出自千金大長公主府。
千金大長公主是何人?
千金大長公主乃是高祖的第十八女,與當今聖上年紀相仿,但聖上也得稱千金長公主一聲“姑姑”。千金大長公主沒有彆的愛好,就喜歡與美男子廝混。她雖然已有駙馬溫挺,但並無太多情意。尤其駙馬溫挺體弱多病,千金大長公主並不怎麼看得上他。
說來這溫挺,出身起先還不錯,太原溫氏儒雅清顯,父輩歸唐後成了不少高官,他父親更官至尚書右仆射,加封虞國公。隻是,待得父輩叔伯一個個死去,溫氏無一人能撐起門麵後,溫氏就沒落了。
千金大長公主本就不喜溫挺,溫氏沒落後,更不再給溫挺麵子。仗著自己大長公主的地位,暗地裡搜刮美男,供她享樂。因為她辦事足夠小心,挑的又是那等沒有地位身份的寒門子弟,事後還不吝錢財平事,她這些年可謂是順風順水,日子過得滋潤至極。
一聽是千金大長公主,蕭明晟頓時就氣笑了。
原來是她!
李唐宗室中不乏骨頭軟的家夥,而這千金公主李婉儀大概是骨頭最軟的那個。因為在母親稱帝後,千金公主竟然抗疏請做母親的義女,而母親竟然將安定這個稱號賜給了千金公主。
父皇的姑姑要做母親的女兒這等奇葩事都乾了,更不要說在民間搜羅美男子,獻給母親做麵首了。
蕭明晟能說什麼?
母親收麵首的時候已經是皇帝,皇帝三宮六院美女無數,女帝也能三夫四侍麵首無數……吧,再者,大唐又不禁寡婦再嫁,隻是皇室寡婦再嫁的可能性從一開始就被皇權給堵上了。
蕭明晟無意評價母親的房中事,但千金大長公主這個奇葩,她若是老老實實地待著,蕭明晟想不起她也就罷了。偏偏這個時候冒出來,還將齷齪念頭打在了賀蘭敏之的頭上……
蕭明晟:嗬嗬。
***
千金大長公主府。
李婉儀坐在梳妝鏡前,三個婢女圍在她的身邊,一人將用金箔剪裁而來的花鈿貼在她的眉心處,一人則將擺在梳妝台上的發簪步搖一一簪在高梳的發髻間,一人則跪在地上,細細整理著李婉儀身上裙衫。
千金公主李婉儀是高祖退位後降生的公主,年紀與當今聖上相仿,長相隻能夠算得上尋常。年少時悉心妝點一番,也能算得上個美人。但現在韶華已逝,五官上的缺點不再是妝容能夠掩蓋的,這使得每日為千金大長公主梳妝的工作變得艱難起來。
這日亦是如此。
李婉儀看著鏡中自己眼角的細紋,忽地一皺眉,一抬手,直接給了轉而為她塗抹胭脂的婢女一巴掌,厲聲道:“廢物,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婢女一邊的臉頓時腫了老高,但她卻不敢捂住,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殿、殿下息怒,奴知錯了。”
“拉出去,打十板子。”李婉儀不耐煩地道。
門外的侍衛立刻進屋,行禮後便將那個哭泣不止的婢女捂了口,拖出了公主閨房。
在婢女身上出了點氣,李婉儀看著鏡中眼角多了細紋的自己也順了點氣。她抬手沾了一點口脂點在唇上,幽幽歎息道:“本宮老了,不及你們這些新鮮姑娘如花一般嬌嫩。”
正在給李婉儀簪花的婢女眼瞳微縮,手指幾不可查地一頓,但她很快鎮定起來,十分輕快地開口道:“殿下莫要太過自謙。公主殿下皓月之輝,豈是奴等能夠比擬的。”婢女越說越是冷靜,笑盈盈地矮身為李婉儀戴上珍珠耳鐺,“殿下之美,彆說男人,奴看了也覺心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