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恩寺裡上過香後,楊老夫人和武順去大師那裡聽禪,賀蘭敏月年紀輕,耐不住性子,便在慈恩寺雁塔西苑閒逛,碰巧又遇上了劉郎君,多說了兩句話。
這一回,賀蘭敏月是去慈恩寺還願,返程的時候又一次遇上了劉郎君,因馬兒受傷,還是劉郎君仗義相助。無論怎麼看,都是她欠了他人情。
賀蘭敏之靜默片刻,不怎麼甘願地道:“哦。”
雖然知道了劉郎君於他們家有恩,但一想到方才牆外那含羞帶怯的聲音,賀蘭敏之就想深呼吸。他欲言又止地看向賀蘭敏月,他現在已經十分確定那個劉郎君的小心思的,但現在的問題是,他這寶貝妹妹是個怎樣的想法。
賀蘭敏月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阿兄,敏月對劉郎君沒有什麼想法。畢竟……”賀蘭敏月眼睫微垂,輕聲道,“畢竟,敏月日後要嫁大官的嘛。”
“什麼大官!”賀蘭敏之冷下臉,厲聲道:“我賀蘭家的女兒不是拿出去交易的,甭管高官還是普通人家,你喜歡,那人也足夠好,阿兄才會將你交給他。彆的,想都彆想!”
賀蘭敏月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從很久以前,賀蘭敏月就對自己的容貌有一個非常清楚的認知。若是被嬌養著長大,賀蘭敏月興許還不會如此。可正是有過家道中落,豆蔻時芳華初顯就被一些洛陽顯貴盯上的經曆,賀蘭敏月才會有一種明悟。
美貌能夠變成一種籌碼,反正她對婚姻也沒有什麼期待,若是能夠助阿兄一臂之力,何樂而不為。
賀蘭敏之快被賀蘭敏月的態度氣死了。
蕭明晟靜默片刻,開口道:“敏月,你這想法有些危險。”
賀蘭敏月愣了愣,危險?
“是很危險。”蕭明晟一臉嚴肅地道,“你應當知道半個月前三司推事,柳爽一案吧。因為這個案子,牽連出多少達官顯貴,還不是被聖上一股腦地斬首罷官流放,這可是株連全族的禍事。”
賀蘭敏月懵了。她隻想著嫁給高官,好給兄長助益,卻沒有想到高官的位置其實也不穩當,一個搞不好,全族流放,還會牽連到母親和兄長。
“這……”賀蘭敏月果然猶豫了。
蕭明晟才不會好心解釋朝中權勢更迭所帶來的動蕩問題,他隻誇大了權貴位置的風險,狠狠地嚇唬了一下這養在閨中見識不多的賀蘭敏月還是綽綽有餘的。
賀蘭敏月大受打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徒留下蕭明晟與賀蘭敏之兩人。
賀蘭敏之看著妹妹遠去的背影,眼睫低垂,低聲道:“是我沒能照顧好敏月,才會讓她想這麼多。”
蕭明晟抬手拍了拍賀蘭敏之的肩膀,安慰道:“你做得足夠好了。”
不論外界有多少誘惑,賀蘭敏之始終沒有用賀蘭敏月來交換利益,一心護著妹妹,希望她能夠找個如意郎君,這份心就彌足珍貴。若非如此,賀蘭敏月也不會一心想為兄長做打算,還想用自己的婚姻做籌碼。
賀蘭敏之長長地舒了口氣,今日蕭明晟一席話固然讓敏月認識到攀附權貴的不易,這會兒願意冷靜一下,但要是……不行,回頭他得找娘親說道一下,一定不能讓妹妹隨便找個高門就嫁了。
心裡盤算著諸多念頭,賀蘭敏之這會兒也不排斥那個巴巴將妹妹送到家門口的劉郎君了,哦,叫劉忠是吧。他看向蕭明晟,剛想感謝他出言相助,卻見蕭明晟抬了抬下頜,示意他看手中的夜光杯,道:“彆忘了,夜光杯。”
賀蘭敏之嘴角抽搐,道:“少不了你的。”
蕭明晟把玩著從父皇那裡順走的貢品夜光杯,壞了一隻後,他手上的這隻夜光杯形單影隻,也是可憐得很呢。蕭明晟眨了眨眼睛,他倒不是差這一隻夜光杯,哪怕它再貴重,他就是想要……嗯,看賀蘭敏之憋屈的模樣。
思及此,蕭明晟驀地一笑,眉眼彎彎,道:“少了也無妨,將你自己賠給我,那夜光杯就不用你賠了。”
一隻夜光杯換賀蘭敏之一輩子,這買賣可是大賺。
賀蘭敏之:“嗬。”
半壇子葡萄美酒被賀蘭敏之扣下,連同那一隻壞掉的夜光杯,而蕭明晟則跟那一隻完好的夜光杯一起,被賀蘭敏之一同丟出牆去,倒是應了那句“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蕭明晟裝腔作勢地在楊府外大聲感歎了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卻沒能得到回應後,蕭明晟撇了撇嘴,將那隻完好的夜光杯揣進懷裡,負手溜達出了楊府所在的永和坊這條街。
一出街口,一個小廝打扮的男人立刻牽著馬走過來,無聲地向蕭明晟行了一禮。
黑色的駿馬將腦袋抵在蕭明晟的懷裡,還打了個響鼻,正是蕭明晟來時騎的馬。
蕭明晟翻身上馬,溜溜達達地向皇宮的方向跑去。
微涼的清風裡中蕭明晟的低語。
“劉忠,李忠,倒也算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