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唐盛世40(2 / 2)

好在,在賀蘭敏之出聲後,那隻手就停了下來。

停在了賀蘭敏之的心口處。

賀蘭敏之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還沒等他控訴蕭明晟這等、這等出格的行為,一隻手擎著一枚白色玉佩從賀蘭敏之鬆垮的領口探出。

那枚玉佩質地細密溫潤,白如截肪。一條五爪真龍吞雲吐霧,須爪纖毫入微,無論是質地還是雕工,無疑都是頂尖的。而玉佩的頂端,紅色的線繩穿過,而線繩的另一端牽在何處,已經感覺到頸後細微力道的賀蘭敏之不必做他想。

“這……”賀蘭敏之有些發懵地看著這枚打眼一瞧便知價值不菲的玉佩,不說這品相,單是玉佩上祥龍圖案,尤其還是五爪真龍,根本不是他能戴的東西。

確切地說,帶有五爪真龍圖案的一切物品,所屬者皆是當今天子。

“信物。”蕭明晟晃了晃手中的玉佩,聲音微沉,“這是阿耶送給我的,我昨晚轉贈予你,為你我之間的信物,你竟然忘了?”

此玉觸手生溫,是上等的暖玉,佩戴於人身體有益,是李治當年登基時地方進貢的貢品。因蕭明晟當年體弱,李治就從私庫中翻出這件寶貝,讓蕭明晟貼身戴著。

“我……”賀蘭敏之啞然,他看著眼前這枚價值連城的玉佩,完全不知說什麼才好。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並沒有立刻出言否定,而是皺著眉,相當謹慎地提出了異議,道:“既是交換,那我給了你什麼?”

“等著。”蕭明晟將玉佩重新塞進賀蘭敏之的懷裡,瑩潤的玉石貼著皮膚,半點也沒有一般玉石的沁涼,反而帶著一股暖意。片刻後,賀蘭敏之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胸膛上貼放著一枚玉佩。

難怪他醒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發現。

正有些出神間,賀蘭敏之忽然想起自己此時這要命的姿勢。他抿了抿嘴唇,又一次想要坐起身體。然而,剛用手掌撐住床榻,還沒來得及使力,一條手臂再一次橫在賀蘭敏之的腰上,這一回舉在賀蘭敏之眼前的東西變成了一根木簪。

木簪一頭的尖端上還沁著些許黑褐色,似是鮮血乾涸後留在上麵的痕跡。

蕭明晟晃了晃手中的木簪,道:“看清楚了,敏之郎君,你可還有話說?”

賀蘭敏之啞然,這根木簪是他父親生前的心愛之物。賀蘭敏之在加冠的時候,特意請為他加冠的族中長輩用這根木簪為他固定發冠。在千金大長公主將他擄到公主府後,賀蘭敏之還用這根木簪戳傷過自己,用疼痛與鮮血換來清醒。

事後,他雖然仔細擦拭了木簪,但沁在上頭的血跡卻沒法清除。為免招惹麻煩,賀蘭敏之不好繼續戴著這根木簪,隻得將它束之高閣。

但現在,這根木簪卻在蕭明晟的手上,而他的脖子上還戴著刻有五爪金龍的玉佩。

這根木簪,除了是他親手交予蕭明晟,還能有什麼可能?

賀蘭敏之伸手想要從蕭明晟的手中接過木簪,但他的手指剛碰到木簪,那根木簪就被蕭明晟收了回去,道:“這根木簪已經是我的了,你可以多摸摸那塊祥龍暖玉。”

賀蘭敏之:“……”

用力地閉了閉眼睛,賀蘭敏之沉聲開口道:“我們談談。”

***

蕭明晟與賀蘭敏之換好衣物,簡單用過早膳後,蕭明晟和賀蘭敏之又坐到了昨晚對飲的那張石桌旁,隻是這會兒賀蘭敏之的心情更加複雜,儼然成了一團亂麻。

明明打算要遠離蕭明晟的……怎麼就滾到了一起去,怎麼就沒能管住自己!

明明貼身戴著的那枚暖玉觸手生溫,並不灼人,但賀蘭敏之就覺得胸口那塊皮膚被那枚暖玉燙得生疼,幾乎讓他坐立不安。

蕭明晟抬手倒了一杯溫茶,遞給了對麵的賀蘭敏之。

賀蘭敏之沉默地接過茶杯,將杯中溫茶一飲而儘,而後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地道:“太子殿下。”他扯住頸上帶著的紅色線繩,將那枚暖玉從衣服裡拽出來,“能不能將東西換回來?”

蕭明晟的目光瞬間就暗了下來,聲音微冷,道:“你後悔了?”

賀蘭敏之啞然,他昨晚醉得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怎麼就跟蕭明晟交換了信物,好在身體上並沒有發生過親密,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賀蘭敏之靜默片刻,放緩了聲音,換了個親近的稱呼,道:“明晟,我承認曾對你……”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攥緊,指甲將掌心刺得生疼,這才讓賀蘭敏之勉強保持住一個平淡的表情,近乎若無其事地道:“心生傾慕。”

蕭明晟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至於那個“曾”字,他並不覺得隻是曾經。

彼時正是豔陽高照,院中那一棵上了年頭的丹桂樹舒展著繁茂的枝葉,一簇簇橘紅色的丹桂花綴滿枝頭,整個院子裡都充滿了馥鬱的香氣。在由丹桂樹撐開的樹蔭下,賀蘭敏之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略微有些恍神。

片刻後,他直視蕭明晟,認真地道:“但我思前想後,為了今後的夫人,還是不能與你交換這信物。”

從漢魏開始,斷袖龍陽就漸成上流勳貴子弟眼中的雅事。雅事歸雅事,豢養一二孌-童,亦或是某兩個風流才子之間惺惺相惜並不會影響正常的娶妻生子,延續香火,後來的妻室子女也不會對父親的雅事置喙半分。

賀蘭敏之對成親生子並無執念,也早早說通了娘親,並不會強求他娶妻納妾,延續香火。雖然娘親的態度更多是等著賀蘭敏之自己改變想法,但賀蘭敏之是真的厭惡那種為了延續而延續的做法。

他早些年就想好了,若是能夠碰上一個真心喜愛的,他自當歡欣將她迎入門。若是碰不到,單著也無妨。大不了,差不多年紀的時候從族裡過繼一個,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都說生榮死哀,但賀蘭敏之隻看生前,死後如何,他並不在意。

賀蘭敏之寧折不彎,注定他真心選擇一人相守後便不容其他人插足。想與他一道,便不能娶妻生子,延續香火。

他父親早亡,母親多是聽他的。他又已經加冠,自能做自己的主。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旁人都迫不得他。

但蕭明晟不同。

在不知蕭明晟真實身份的時候,賀蘭敏之隻知蕭明晟出身世家,母親早亡,但有一父做主。他比自己小了五歲,尚未加冠便是個孩子,哪怕這個“孩子”比他身量相當,為人行事半點也不見稚嫩。

賀蘭敏之是喜歡蕭明晟,但他又覺得少年人還沒有定性,感情經不起考驗。再者,自己的想法不符合當下,他的觀點不是蕭明晟的觀點。賀蘭敏之既不想與蕭明晟反目連表兄弟都沒得做,又不想有了情誼後看著他娶妻生子而心生怨懟,故而在上遼東戰場前主動疏遠了蕭明晟,將彼此間的關係定義為親近友人上。

但這並不是放棄,而是等待。

回京之前,賀蘭敏之是相當有長者心態,等蕭明晟長大。若他的心思如初,賀蘭敏之便將自己的想法告知於他,成或不成,總要一試。

可蕭明晟是太子。

蕭明晟偏偏是太子。

縱是賀蘭敏之可以不在意日後史官給自己添一筆佞幸,蕭明晟的身份注定他會迎娶太子妃,日後三宮六院,子孫滿堂,他拿什麼阻止?

他憑什麼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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