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怨念的消散, 那堆白骨跟著消解為齏粉, 連同裡麵的楊廣。
縱是皇帝又如何,死後不過一抔黃土。如今混在那群白骨齏粉中,壓根分不清誰是誰。
走下祀壇的帝王轉過身,盛極了的容顏上泛起了宛如水麵漣漪的波紋, 下一刻,祂竟變得與之前祀壇上的楊廣一般模樣。唯有祂的眼睛, 不同於楊廣的野心勃勃, 祂的眼眸中唯有平靜與淡漠。
“爾等做不到的事情, 朕便自己來做。”
“朕當名明晟。”驪山龍脈化形的帝王神情淡淡,祂抬起右手, 玄色的袍袖滑至肘部, 露出修長的小臂。然而, 不同於龍脈帝王其他部位白皙而光潔的皮膚, 他的小臂上竟是大片大片黑紅色的瘢痕, 那是烈火灼傷後無法消弭的疤痕,如跗骨之蛆,難以想象這樣的傷痕竟會出現在祂的身上。
龍脈帝王審視著小臂上醜陋的瘢痕,輕嗤一聲,祂垂下手,袍袖滑落,重新將祂的手臂攏在其中。
“明晟, 朕名蕭明晟。”
龍脈帝王, 或者說, 蕭明晟輕描淡寫地為自己取了名字後,他轉身看向那堆白骨化作的齏粉。
夜風颯颯,但這堆由白骨所化的齏粉卻穩穩地堆在原地,沒有被夜風吹散半點。
蕭明晟隨意拂袖,那堆白骨齏粉瞬間被夜風卷走,不過眨眼之間,白骨祀壇所在的地方隻餘下一截灰撲撲的劍柄,那是方士進獻給楊廣,用以鍛造屠龍劍的劍胚。
日出暘穀,日落虞淵。傳聞暘穀有靈鳥,日升即銜玉逐日而飛,日落虞淵時則落玉而返,循環往複,不死不休。為了容納龍脈之力,這把妄圖屠龍的劍胚采用的材料並非一般精鐵,而是那傳說中落入虞淵的玉石。
蕭明晟的喉嚨裡發出不輕不重的冷哼。
出自虞淵的玉石,聽著倒是不凡。隻是,那個方士憑什麼認為,區區虞淵之玉便能夠承受祂的力量?
蕭明晟走到劍身儘數沒入土中的劍胚處,微微俯身,宛如白玉雕琢出來的手掌緩緩握緊劍柄。他的手上,方才將凶獸焚燒殆儘的金色火焰再次燃起。
金色的火焰在他的右手中燃燒,鍛造著這半成品劍胚。蕭明晟緩緩拔出長劍,古舊的劍胚在火焰中寸寸消弭,晶瑩剔透的劍身顯現。蕭明晟握劍的手指微微用力,隻聽到“鏗”地一聲,一對金色翻羽狀的流蘇自劍柄末端垂下。
呼吸之間,火勢漸收,握在蕭明晟手中的劍終於成型。
那是一把通體晶瑩,劍脊處勾勒著金色羽狀花紋的長劍。金色翻羽流蘇垂落,更襯得此劍華麗至極,不似戮命凶器。然而,隻要靠近這把劍後便能夠發現,此劍劍氣盈盈,如灼灼日光,乃是一把絕世好劍。
“劍長四尺一寸,重三斤十二兩……唔?”蕭明晟微微挑眉,雙手握住劍柄,微微一錯,握在手中的金色長劍竟一分為二,“雙劍?”
垂眸看著這對以他身上龍氣化焰鍛造而出的雙劍,蕭明晟的腦海中倏然閃過一本正配雙劍修習的人類武學秘籍——《冰心訣》。
既決定使用楊廣的身份,再以龍脈之力欺負人類就有些無趣了。
那就練練那套《冰心訣》吧。
蕭明晟無所謂地下了決定。
蕭明晟複又將雙劍合攏為一把,嚴絲合縫,仿佛這就是一把劍。他屈指輕扣劍脊,道:“此劍,當名羲和凰……”頓了一下,蕭明晟改口道,“羲和鳳羽吧。”
鳳為雄,凰為雌。此劍雖由蕭明晟的龍焰所鍛造,但他並沒有刻意將之鍛造成什麼模樣,基本能夠算得上天成。若非如此,以蕭明晟的身份,他更樂意將此劍稱之為羲和龍鱗。
……算了,還是羲和鳳羽吧。
華麗至極的長劍嗡鳴一聲,似在回應。
蕭明晟提著羲和鳳羽,緩步走出祀壇範圍。他瞟了一眼跪伏在地,又是激動又是恐懼的隋軍護衛,方才祀壇處的熾盛金光本就不是普通凡人能夠直視的,蕭明晟結束戰鬥的速度又太快,以至於他們還沒有鼓足勇氣偷看一眼,蕭明晟就已經取代了隋帝楊廣。
蕭明晟走過伏地的護衛,淡淡道:“起駕。”
“是,末將領命!”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斬龍脈一事乃是私密,知情者也就楊廣與方士兩人。所有人都以為在驪山建造祀壇是為了祭祀始皇嬴政,陛下想要超越秦皇漢武之事又不是什麼秘密。故而金龍顯形,龍吟獸吼,他們都以為是陛下主祀,始皇顯靈,兩位陛下起了爭鬥。
眼見“楊廣”安然回歸,手中還提著一把一看便不是凡品的寶劍,身後祀壇灰飛煙滅,連一點齏粉都沒有剩下,眾人不免以為始皇帝與當今陛下相爭,是陛下勝了。
也對,始皇已經作古多年,陛下春秋鼎盛,大隋國力強盛,怎麼看也是陛下略勝一籌。
思及讓他們丟下武器,俯身跪拜前瞥見的那一幕,一眾護衛對蕭明晟滿心敬畏。
蕭明晟坐進車輦中,羲和鳳羽橫在膝上。他眼眸微闔,以龍脈之力模擬內力,開始修煉《冰心訣》。
既然要裝人,那便裝得像一點。
還有……
蕭明晟微微勾唇,露出一個充滿冷意的笑容來。
膽敢冒犯龍威,自然要承受後果。
*
蕭明晟的車輦很快離開驪山,直往山下大興城而去。
半個時辰後,驪山上空傳來細微的破空聲,一個峨冠博帶,須發皆白的老道飄然而至,輕巧地落在白骨祀壇原本的所在地。
老者廣袖一揚,眼眸闔起,專心感知著周圍天地,越是感知,眉頭便蹙得越緊。
“好強的氣。”老道眉頭微蹙,神情凝重,輕聲自語,“隋帝究竟在這裡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