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被兄長無情舍棄的朱秀榮立刻跟張太後站在了同一陣線上,同仇敵愾,“二哥真是的,太不懂風情了。”
“唉……”張太後眉頭緊蹙,喃喃道:“哀家雖不想阿照如皇帝一般,弄出那麼多姬妾,但也不能連妻子都不娶啊。”
被擔心了人生大事的朱厚照忙不迭地逃出了後宮,並打算未來的一個月裡都不會踏入後宮,絕不讓親娘抓住機會念叨自己。
回到壽王府後,朱厚照將收拾賞賜入庫的事情交給王府管家,自己則將這一次平叛過程中得到的那把寶劍挑出來,細細地擦拭了一番。
寒光凜凜的寶劍上映照出朱厚照噙著一抹冷笑的唇角。
妖道,看他明日不將他偽善的皮扒下來的!
***
心中鬥誌昂揚,第二日四更天剛過,朱厚照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隨便用了點早膳後就換上了朱紅蟒袍,提上那把據說能夠斬妖除魔的寶劍,騎上愛馬就向上善山而去。待得他帶著扈從抵達上善觀的朱門前時,這會兒才寅時四刻,天才蒙蒙亮。
他才不管這個時間的上善觀是一個怎樣的狀態,修行之人,難道不該早早起床做早課嗎?
朱厚照摸了摸腰上懸掛著的寶劍,哼了一聲,示意扈從叫門。
然而,扈從的手還沒有碰到門環,上善觀的朱紅大門竟“吱嘎”一聲從裡麵打開了,一個穿著藍色道袍的俊秀青年衝著朱厚照和外麵的兩個扈從一笑,朗聲道:“壽王殿下到了,觀主已經等了您半個多時辰啦。”
朱厚照:“……”
呸,妖道!
朱厚照敷衍地衝藍袍道士點了一下頭,大步走進上善觀中。他身後的扈從想要跟著,但被藍袍道士擋在了門外。也不知他如何動作,看上去並不怎麼健壯的手臂往門上一橫,朱厚照帶來的那些扈從個個膀大腰圓卻硬是撼動不得。
藍袍道士和氣一笑,道:“道家清淨地,觀主隻請了壽王殿下一人入內,諸位還是在這兒等著吧。”
“這……”
扈從們眉頭緊皺,下意識看向朱厚照。
壽王殿下對若水真人的排斥可謂是滿朝皆知,他們這些壽王屬下自然也清楚。不管他們對若水真人如何敬畏,但在壽王殿下麵前卻是不能、不敢表現出來的。
朱厚照的手指略有些用力地捋了一把腰上長劍的劍穗,並不憚於孤身深入虎穴,道:“你們在外等著吧。”
“是,屬下遵命。”
扈從們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恭敬地等在道觀外。
藍袍道士又是一笑,反手就闔上了朱門。
“壽王殿下,這邊請。”
古鬆化形的道士笑盈盈地引著朱厚照往正殿而去,整個過程中,據說能夠斬妖除魔的寶劍毫無反應。倒不是說這把寶劍是個假貨,事實上,這確是一把上好的寶劍,能夠甄彆妖物,斬殺鬼怪。
隻是,點化道觀中古樹花草的人用的是仙家手段,使得這些草木化形後越過了凝妖氣與褪去妖性的階段,直接入了靈物的境界。隻要心境與修為跟上,不出百年,他們這群蒙仙君點化的小妖們便能夠羽化登仙,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大造化。
所以,古鬆化形的道士在見到這把寶劍時,沒有覺得半點不適,隻暗暗點頭,確是一把好劍而已。
三清殿前,古鬆道士稽首一禮,道:“啟稟觀主,壽王殿下到了。”
朱厚照下頜輕抬,昂首挺胸地站在三清殿外,手掌卻不知何時落在了寶劍的劍柄上,揚聲道:“若水真人,本王既到,爾還不出來……”迎接。
朱厚照的話還沒有說完,緩步走出三清殿的人影就驚掉了朱厚照後麵的話,直讓他瞪大了眼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古鬆道士微微躬身,慢慢地退到了正殿院外。
緩步走出大殿的道士有著盛極了的麵容,劍眉鳳眸,無一處不完美。山風凜冽,鼓動著道士寬廣的袍袖,獵獵而舞,仿佛下一刻便要登仙而去。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穩穩地站在三清殿前的台階之上,垂眸看著朱厚照。他勾起唇角,熟悉的溫暖笑意在眸底徐徐暈染開來,曼聲道:“貧道,恭迎壽王殿下大駕。”
朱厚照呆愣地看向蕭明晟,下意識地道:“你……”旋即他一個激靈,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朱厚照耳根通紅。他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勉強將表情調整為嚴肅上,沉聲道:“你不是若水真人!”
竭力嚴肅著表情的朱厚照皺眉道:“若水真人在何處?為何不出來見本王。”
蕭明晟悠然一笑,他拾級而下,緩聲道:“若水真人在一日前便已羽化。羽化前,他自知時日不多,便請貧道出山。”
他在朱厚照麵前站定,看著眉眼一如前幾世模樣的朱厚照,看他表情便知他還沒有前幾世的記憶。蕭明晟笑意盈盈,語氣裡透著一股讓人臉紅耳熱的親昵之意,那是敏之從來都耐不住的說話方式,輕聲道:“貧道明晟,見過……壽王……殿下。”
朱厚照僵立原地,蕭明晟的聲音就像是小勾子似的,一下一下勾著他的心尖,讓他心尖微顫。等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蕭明晟已經站在他的眼前,含笑的鳳眸直直地看進他的眼中。
朱厚照一呆,臉上本就不受控製的熱度正如燎原之火,瞬間就讓他整個人紅彤彤的。他強行忍下後退三步,避開蕭明晟視線的衝動,艱難地道:“啊,哦,明晟,明晟真人啊。”
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朱厚照抬腳向左前方走去,故作鎮定地從蕭明晟身邊走過。他雙手負於身後,走了七步方才站定,再轉身看向蕭明晟的時候已經恢複了以往的冷靜……大概。
“本王奉皇命來見若水真人,奉領神諭。”說到“神諭”二字的時候,朱厚照冷笑兩聲,即使初見蕭明晟有些失態,但想起若水真人,朱厚照仍是不吝表現出自己的厭惡鄙夷。
當然,這點情緒沒有針對新出現的明晟真人,雖然在其他人看來,明晟真人與若水真人是一道的,他嘲諷若水真人也就是鄙夷明晟真人。
“不過是些許所得,何談神諭。”蕭明晟緩聲開口,“勞煩殿下跑一趟,卻是貧道的不是。”
“不是,這跟你沒關係。”朱厚照立刻反駁,然後強作淡定地解釋道:“陛下有命,不論如何本王都得跑一趟,能見到你也算是不錯的收獲。咳,本王的意思是,那什麼神諭所得的,你似乎也知道,本王也不算是白來。”
蕭明晟輕笑一聲,隻當聽不出朱厚照語氣中的窘迫,從善如流地道:“殿下說的是。”
朱厚照眉睫微顫,他從來沒有覺得“殿下”這個稱呼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從小到大他就是被這樣稱呼過來的。但這兩個字從這位明晟真人口中說出的時候,那種咬文嚼字的念法生生念出了繾綣的意味,讓他臉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蹭蹭往上竄去。
朱厚照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明明是一個出家人,明明是個男人……雖然這男人好看得要命,可以說是朱厚照生平僅見最好看的人,哪怕他遇到那些試圖勾-引他的女人都能夠心如止水,掀不起半點波瀾,但在這位明晟真人麵前,他簡直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傻小子。
所以,這些年來,他對男女情-事始終不感興趣,是因為他偏好為男?
朱厚照震驚了,然而,他心中卻沒有多少排斥之意,反而很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一點。
隻是,他盯上的對象不太好辦啊。
朱厚照抿唇看向蕭明晟,雖然有些流派的道士不禁婚娶,但這位明晟真人看起來,仙風道骨,往這裡一站,如仙履塵,單是氣度便遠勝那什麼若水真人。
這樣的真人,著實不像是會貪戀紅塵的存在。
隻是,不試試就這麼放過了唯一讓他心動不已的存在,有點不甘心啊。
心中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即使發燙的耳根子不停地出賣著朱厚照的真實心情,但他麵上的表情卻繃得很嚴肅。他很公事公辦地道:“若水真人乃是大明朝的國師,一向深得陛下信任。若水真人羽化與真人你繼任道觀一事,需得告知陛下。”頓了一下,朱厚照關切地問道,“你身上可帶著若水真人送去給你的信箋?”
當然沒有,親手宰掉那頭蠪侄的蕭明晟哪裡有他胡扯出來的東西。
但蕭明晟十分淡定地頷首道:“自然是有的。”
“擇日不如撞日,真人還是先隨本王入宮麵聖吧。”這種事情拖不得,尤其朱厚照知道自家皇兄對那什麼若水真人有多推崇。不過,有若水真人的信在,再加上真材實料的世外高人站在眼前,無論怎麼看都比那什麼若水真人強太多。隻要皇兄沒有瘋,順勢冊封明晟真人為國師是必然。
還有他在呢,再怎麼說也不會讓皇兄遷怒明晟真人。
朱厚照暗暗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