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知道的是,周唯並沒有立刻離開。
她像在水裡悶到快要死了的鳥,突然接觸到新鮮空氣,靠在牆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們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酸澀感漫進鼻腔,幾乎是低頭的瞬間,眼淚就掉下來。
周唯慌忙用手抹掉,但是擦不乾淨,擦了又流,流了繼續擦。她呼吸都帶著哭腔,卻又不能出聲。慢慢從牆上滑下來,蹲在門口蜷縮成一團,把頭埋在膝蓋上無聲無息地掉眼淚。
為什麼?她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每一次他們都能這麼慷慨,把家裡的東西送給彆人,為什麼她連自己的東西都不配擁有,父母甚至連問都不會問她一句,直接拿去給彆人家的孩子玩?
周唯太委屈了。
他們不如再狠一點,連她也送人算了。
抓在手裡的手機忽然亮屏:[謝兔子邀請您視頻通話]
周唯突然站起來朝樓梯跑去,翻出走廊底端一塊空瓷磚後麵的煙,塞進口袋。她一邊瘋狂跑著下樓梯,一邊點了接通。
安全出口裡有的層燈亮,有的層燈不亮。謝易初就看著屏幕裡一會閃一下,畫質黑黑白白跟接觸不良一樣,耳邊伴隨她劇烈的喘息聲。
他不解地看著屏幕,感覺她好像在下樓梯,但是為什麼要跑,還這麼急?
謝易初喊她名字,周唯沒應。
過了一會屏幕裡終於不再晃了。謝易初閉眼再睜開,先笑,才說:“周師傅開慢點,快給我晃吐了。”
他的聲音令她落淚。
周唯抽噎一聲,還是沒說話。
謝易初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從躺椅上彈起來,臉色瞬間就變了。神情緊張,語氣卻柔和:“周唯……唯唯……你聽我說,你把鏡頭翻過來,看著我。”
屏幕裡一片漆黑,遲遲沒有變化。
謝易初不敢催,隻是喚她名字,越來越低聲,甚至於懇求。他是真的被嚇到了,精神緊緊繃著,生怕她出事,說到最後有一絲失控。
畫麵又是一晃,鏡頭裡出現她身影。
周唯坐在花壇邊,把手機側著靠在稍遠處。沒受傷的手托著臉,受傷的手掩在袖子裡,她一言不發,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陰影裡,背後灌木叢都要比她高。
謝易初看到她人好好的,狠狠鬆了一口氣。
“沒事啊,不難過,還有我呢,不哭啊。”
謝易初的嗓音柔和輕慢,十足哄孩子的態度。
說來奇怪,他從來沒哄過誰家小孩,但是麵對周唯,他一口一個沒事兒,一口一個有我呢,下意識就開始哄她。
周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突然決堤。因為他那個短短輕輕的,啊。
似乎在謝易初這裡,她什麼都可以跟他講,她可以什麼都不用顧忌,想哭就哭。那些她令難過的、得不到回應的委屈,謝易初都會一一認真回答。
她哭起來是悶悶的,帶著丁點鼻音的聲音。
謝易初把手機湊到耳邊,聽著她哭,也跟著難受。周唯的眼淚似乎都落進他身體裡,心被泡得酸軟,他全身上下都湧動著不舒服的感覺。
周唯哭得嗓子發乾,低低咳了兩聲,終於止住。
謝易初這才渾身一鬆,從無形的枷鎖種解脫出來。
周唯不說話,看了一會手機,眼睛濕漉漉的,她額邊的頭發掉落到眼前一綹,謝易初覺得很可愛,笑了一下。
周唯不自在地把它捺回去。
那一綹勾在她耳後變成細細小小一個彎,謝易初又笑了一下。
周唯低聲問:“你笑什麼?”
謝易初說:“不知道。”
就是覺得她很可愛,隻要不哭,她什麼都不用做,謝易初光看著她都能笑出聲。
她現在一定很狼狽,像街邊淋雨的狗。周唯突然生出畏懼,抬手捂住眼睛。她的眼睛灼燙,手指卻冰涼。
謝易初說:“給你看個好玩的。”他站起來,把手機塞進口袋。
周唯閉著眼睛,眼前是無窮無儘的黑暗,她現在所有感官都來自謝易初。她可以聽到他家人的談笑聲、細細簌簌的摩擦聲,謝易初上樓,開門,關門。
——咚!
然後世界瞬間寂靜。
沒有一點聲音,她像被拉進他的區域。
全隔音的琴房,謝易初沒開燈,將拖鞋留在原地,憑著印象赤腳走到鋼琴前坐下。
他掀開琴蓋問:“準備好了嗎?”
好了。周唯在心裡默念。
鋼琴聲和她的回答同時響起。急促且快節奏,謝易初沒有給她緩衝時間,琴聲傳遞的感覺如同帶她一起沉進大海,無邊的海水朝她湧來,周唯感到一股飽脹而激烈的情緒。
之後趨於平靜,循環的節奏,無儘的包容。
周唯靜靜地聽完。
她睜開眼睛。
原來他那邊也是暗的。
謝易初:“心情好一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