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76(2 / 2)

戒水 押尾 10720 字 11個月前

周唯的眼睫一顫,“然後呢?”

“他說你利用他。”

原來徐默澄知道。她隻是偶爾利用他一下,卻引來那麼大的反噬,他竟然會找謝易初告狀。聽到這裡周唯鬆了口氣,如果他是因為徐默澄才生這麼大的氣,她完全可以解釋。

周唯緩緩伸直腿,抿了抿唇,指尖試探著搭在謝易初手腕上,眼睛像水一樣清澈見底:“我隻是問了他幾道題,約他看過一場電影而已。”

如果不是因為楊嘉敏,甚至連那場電影也不會有。周唯一直都分得很清楚,徐默澄是可以打好關係的那類人,或許現在用處不大,以後也總會用上的。

然而謝易初對此漠不關心。

他看得出來周唯對徐默澄沒什麼,如果真有關係,按徐默澄的性格不會有今天上午的挑撥離間,他大概會私下安排好一切,等風頭過了再說。正是因為在周唯身上看不到希望,徐默澄才會破釜沉舟約他見麵。

連說的話可能都是精心準備好的,像寫發言稿一樣,直接把尖銳的矛盾點拋出來。不說他和周唯,隻問謝易初,他在周唯心裡是否獨一無二。

謝易初很想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麵對徐默澄的挑釁說無所謂啊,都可以。但事實是他在意,他在意得要死。

“那我呢?”謝易初低頭和周唯對視,目光深靜,像是帶有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你會利用我嗎?”

……

周唯突然想起周廣寅和彆人在家打麻將用的桌布。白色的麻布,四隻角楔進四顆釘,整張繃在桌麵上,在燈光底下照得慘白。

現在她就是那張桌布。

被燈照得頭暈眼花,完全喪失思考能力,好像眼前也都

是白茫茫的一片,滿腦子隻有謝易初的聲音,說利用——利用——利用……

周唯驟然失去了力氣,搭在他腕上手指滑下來,手心朝上,脫力般擱在沙發上。

如果說她利用他,那她之前的所作所為算什麼,付給謝易初的報酬嗎?連同她自己。

雖然不多,但已經是她的全部了。

周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話都湧到喉嚨口,又仿佛哽在了一起,使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尖銳的疼痛一陣一陣泛上來。

周唯知道是胃,從它開始,疼痛蔓延開以後,好像五臟六腑都被傳染了。她慢慢深呼吸,臉色一點一點地慘淡下去。

房間裡麵,黑色悄無聲息地從窗外漫進來,沒有人去開燈,隻看見廚房的燈亮著,先前用來焯排骨的水嗚嗚地叫開了。

傳到她耳朵裡,壓過了耳鳴聲。周唯什麼也沒說,推開他的手,先去衛生間洗手,再去廚房把排骨從冷水裡撈起來下到鍋裡。

她走了,謝易初把頭靠在沙發背上,還尚有一些餘溫。他頭疼得厲害,把額頭壓在布麵上揉擦著,總覺得不夠。那疼痛仿佛從額頭延宕下去,紮進心臟。但是他能揉著太陽穴止痛,卻沒法把心臟掏出來縫縫補補後再塞回去。

外麵的天色爬過地磚,又爬到他臉上來了,將他抿直的唇遮掩住,隻留下長睫毛映在眼下,那一片暗淡的陰翳。

襯得他仿佛在打盹。

周唯把玉米排骨湯端到桌上。

甜玉米的香氣很快彌漫到客廳,謝易初突生一股後悔來。

她利不利用他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已經簽了。在學校會議室。因為牽扯到她,連她班主任都被喊了來,謝易初當著那麼多老師的麵,一筆一劃寫下名字。

最後一筆落成,在場的老師紛紛祝賀章令嫻,然而謝易初看著那份協議,感覺像在看自己的判決書——宣判他在周唯麵前永遠沒有贏麵。

謝易初在隱隱的不安裡又感到痛快。

等明年周唯高考,隻要她正常發揮,甚至不需要拔尖,這份協議就能保她進最好的大學。從此以後她的一切都將和他掛鉤,她的成績、她的學曆、她的未來都會和他息息相關。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糾結當下。

謝易初自欺欺人般地做完心理建設,起身去廚房。

周唯坐在桌前,桌麵上隻有盛著玉米排骨湯的瓷盆,沒有碗筷,她瘦削的肩頸好像在頃刻間更薄了幾分,輕得沒有存在感。

謝易初拿了兩雙筷子,盛出米,放在她麵前。

一向高傲的眉眼竟然顯出頹敗和狼狽,垂著眼皮,目光隻敢落在周唯鬆散的頭發上,說對不起。

然而周唯還是默然,細細的手指撐著額頭,把臉掉過去不看他。她狠狠咬住唇,說的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壓抑而破碎。

“你就當我在利用你好了。”

謝易初盯著她皮筋上不斷顫抖的星星鏈條,半晌嗯了一聲,又說:“好。”

周唯猛地轉

過來,謝易初在她腿邊蹲下來,於是周唯的視角逐漸從仰視,再到平視,最後是俯視。

謝易初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激烈翻湧著,即將露出水麵。

周唯忍不住低下頭來,死死盯著他眼睛。謝易初撥開快要觸碰到他臉上的,她垂墜的頭發。周唯突然伸手拽住他領口,聲音顫抖得厲害,像放完了的唱片還在磨,每一個音調都尖銳沙啞。

“你懂什麼叫利用嗎?”

“謝易初你懂什麼?!”

“如果我利用你,我現在就應該勾引你上床,然後懷孕,生孩子。”

“自己賺錢哪有分你家財產來的快?”

她明明很憤怒,眼睛裡卻寫滿哀傷:“就算打胎,你家也會給錢的,對麼?”

“然後我可以靠著這筆錢過一輩子。”離開她父母,遠走高飛,去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城市重新開始,繼續讀書,繼續上學。

隻是以後的人生中不再有謝易初。

周唯的手緩緩收緊,胸口抽動,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沾到嘴唇還能嘗到苦鹹的滋味。

真恨不得就這樣勒死他。

好像哪裡傳來清脆的碎裂聲,將謝易初掀了個天翻地覆。壓得他不得不屈起一條腿,把膝蓋抵在地上。她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輕薄的弦,繞在他頸上,越收越緊。

周唯儘了最大的力氣,無法再更進一步,謝易初慢慢抬手覆在她手背上,牽引她的手來到自己脖頸。

他抬高了下頜,把脆弱的咽喉朝向她,說:“來。”

周唯真的扼住他咽喉。

直到他白皙的側頸被她掐得通紅。

謝易初的呼吸開始發沉,低喘了口氣,但是目光一直跟隨她,非常平靜且縱容。

周唯像被燙到,猛然縮回手,手指因為長時間用力而止不住地發抖。

謝易初問,“出氣了嗎?”他喉嚨被勒到發啞。

周唯沒說話。

謝易初笑了一下,渾然不在意:“那就是還在生氣。”說著去握她的手,感覺到她手指的僵硬,謝易初一頓,沒再繼續,隻是揉著她指關節說:“是不是手疼?”

他把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一邊揉,一邊提議:“家裡有腰帶。”

他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然而平淡的口吻讓周唯感到心驚肉跳,抽出手問:“你瘋夠了嗎!”

手心一霎就空了下去,謝易初回不過神,抬眼看了她許久,說:“你高興就行。”

周唯覺得自己不算清醒,可是謝易初看起來比她還要亂,整個人像昏了頭一樣,陰惻惻的危險無聲蔓延,藏在他慵懶的表象之下。

周唯把食指關節塞進嘴裡咬著,想快點鎮靜下來。

她毫不猶豫地起身,翻出煙盒去了陽台。謝易初沒有反應,隻是扭頭望著她身影,一路踢踏地走遠了。

直到周唯關上門,半透明的玻璃阻隔住視線,謝易初沒法再完完整整地看到她,才垂著眼,往後靠,半跪在冰涼的地磚上。

把她剛才那番話含在自己唇間,顛來倒去地重複。

越重複,他越是想笑,最後壓抑不住地摁著額頭,低低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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