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修)(1 / 2)

方臨第一次醒得比段長珂早,他有點意外,還以為對方會一大早就離開這裡。

他眨了眨眼睛,身後仍然乾燥而溫暖,帶著淺淺的起伏。

其實這麼說也並不全對。

但因為他沒有注意到一旁帶著水汽的浴袍,自然也不會知道對方其實生物鐘很早地醒來過一次,都開始慣性地開始洗漱了,最後看到床上抓著被子睡得很沉的人,又折返了回來。

向來對作息十分自律的人破天荒地睡了個回籠覺。

但方臨並不知道這個,因此在發現自己還被抱著以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生怕吵醒了對方,想讓段長珂多睡一會兒。

這種體驗著實新鮮,他從未有過在彆人懷裡醒來的經曆。昨晚趁著段長珂心情好想蹭個便宜是真,現在覺得自己賺大了感受也不假,甚至還生出一點細微的愧疚和罪惡感,段長珂會不會因為自己耽誤了工作。

那他可就真是讓君王不早朝的罪人了!

方臨一個人腦補了好久,但依然保持著被環抱的姿勢,段長珂的呼吸不重,但總會不經意地撓著他的後頸,像昨晚對方數次俯身用嘴唇貼上來一樣。

他這才回想起段長珂似乎並不太習慣在做的過程中與自己長時間地對視,即使是麵對麵,段長珂也會把他抱著,讓自己跟他貼得更緊一點,頭枕在他的下巴上。

因此除了他昨晚努力扭頭回去看他的那一下,方臨幾乎沒怎麼見過段長珂陷在情丨欲裡的模樣。

正胡思亂想著,大概自己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太久實在引人懷疑,方臨覺得自己的頭發被薅了一把,頭頂傳來低低的聲音:“醒了?”

有種被抓包的感覺,他的臉上難得發窘,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還好段長珂從來不介意這種小事,隻是從他身旁坐起來,說:“早。”

這個時間對方臨可能還行,對段長珂肯定不早了,方臨厚著臉皮應了一句:“段總早上好。”

整個房間看上去沒那麼狼藉,段長珂說不讓他動,抖在他腰上的煙灰還真沒把床弄臟,方臨也不知道該誇還是該羞。

感受到背後的熱源離開,方臨陡然覺得冷,可事情都做完了也到了第二天,他總沒有彆的理由再讓他抱一會兒自己。

因此他也從床上爬起來開始穿衣服。

“我得先走,”段長珂隻隨意套了件衣服,“你自己吃早餐吧。”

方臨這才想起來段長珂的房間是在頂層的,隻是自己昨天把他留下來了而已。

他仰頭看著段長珂,他現在又跟初見的時候不一樣了,他身上還沒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看上去有種散漫的慵懶,好像還沉浸在昨晚的事後一樣。

這幾乎讓方臨有種錯覺,這一麵太難得,而他居然能看到。

更讓他產生這種錯覺的原因是,現在段長珂展現出來的一切,是跟自己有關的。

包括他微微卷起的袖口,肩背上的抓痕,嘴角細小的破口……都昭示著這個事實。

這個認識讓他心頭微動,但又無所適從。

但他畢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克製住又想拽住段長珂衣袖的衝動,“嗯”了一聲,說好。

如果太頻繁地提要求,對方可能會覺得煩。方臨想。

段長珂沒多停留地回了自己房間,方臨則繼續慢吞吞起來收拾自己。

感謝昨晚段長珂真真正正對他做了一次清理,儘管身子還是有點軟,但總歸要精神得多,如果跟第一次一樣,最後得拉肚子也說不一定。

方臨站在落地窗前刷牙,百無聊賴地朝窗外看,意外地發現不久前從自己房間離開的人的身影。

他房間的樓層不算太高,因此還是能很容易地辨認出下麵的人,段長珂已經換了衣服,一身熨燙妥帖的標配黑色西裝,走向一旁等候已久的車。他步伐穩健,身後跟著方臨見過幾麵的秘書。

誰也不會想到他一小時前還抱著自己沉睡,更不會想到他會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簽下看上去就有些可笑的協議。

方臨嘴裡的牙膏沫都沒了才去漱口,沒再看向黑色轎車離開的方向。

劇組在這邊的時間並不長,方臨今天第一場在傍晚,然後就是很長的夜戲,要是拍攝成果不理想,拍到淩晨四五點也並不奇怪。

他換好衣服打算去餐廳吃個飯,剛進去就遇到了同樣也下來吃午飯的陶樂。

對方麵前擺滿了雞塊香腸炸薯條,跟營養健康搭邊的是一點都沒有,看到方臨來了,還給順手拿了一塊形狀最好看的小蛋糕。

“燕麥奶。”陶樂邀功一樣地把蛋糕和陶瓷杯推到方臨麵前,“給你提提精神,等會兒去了就要拍一整天呢。”

方臨接過來一口氣喝了一小半,看著對方麵前那一堆東西直皺眉頭:“你好歹節製一點。我不想下次體檢又看到你一堆毛病。”

陶樂捏著雞塊嘿嘿笑:“這不是忍不住嘛。主要是心裡高興,看到你就開心。”

聽見這話方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這話說得怪怪的。”

陶樂不滿:“你乾嘛,我永遠心係我的女神!”

“好好好。”方臨說,“那我換個說法,彆到時候我紅了,你卻因為三高無法出席我的頒獎典禮。”

“……”這句話還真的奏效,陶樂猶豫再三放下了手裡的東西,“那算了。”

看來他是真的很想看到自家臨崽紅起來的那天。

方臨自己也有點餓了,笑笑也開始吃飯。

“對了不知道我有沒有看錯,”陶樂抗拒地拿了一小盒水果過來,啃著梨塊說,“我今天下樓的時候好像看到段總了。”

方臨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不過沒抬頭,含糊地說:“是麼。”

“不確定,因為走的貴賓梯所以隻瞥見了一秒側臉,沒來得及核實人家就走了,”陶樂說,“不過那個氣質和外表,應該是吧。”

他想到什麼:“怪不得我之前跟海林那邊報機票的時候還順便給你升了房型,估計也是跟段總有關吧。”

方臨默默把吃的咽下去,是有關,還是那種不可告人的有關。

但他實在沒法對彆人開口,即使是一心為自己著想的人也不行。

還好陶樂也不再問,隻把下午的劇本遞給他:“我知道你肯定背完了,不過放我這裡也沒什麼用,我下午就專心打打雜就行,你好好演。”

“嗯。”

“段總固然好,不過我們臨都自己拿到這個角色了,不管怎麼樣,咱們前途都已經看得到光了!”

“……嗯。”

他想起段長珂的話,想起他說的那句自己其實並沒有過多乾涉。

方臨把盤子裡的東西吃完,站起身來,對陶樂很配合地說:“那走吧,百萬身家的助理。”

-

下午的地點已經提前清好場,方臨跟陶樂兩個人過去的時候,不少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忙碌。

方臨張了張嘴,意外發現這次的拍攝場地,居然就是昨天他跟段長珂散步散過來的地方。

他甚至還能看到不遠處的那家酒吧,隻是現在還沒開業,門口看上去冷冷清清。

容導今天看上去不錯,還很入鄉隨俗地戴了一個遮陽的大號漁夫帽,正跟副導演商量著什麼。

第一場是男女主的對手戲,下半場男二號會加進來。

方臨安排在第三場,因此他也不急著化妝,打算坐在一旁看他們演完。

不過他還沒坐下多久,身後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方臨。”

轉頭一看居然是男二號焦澤,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能陪我對個戲麼?剩下這幾場我挺擔心的,怕要是沒演好給他們拖後腿。”

“不用彆的,你陪我對對詞就好。”

“啊?哦,”方臨沒想到自己還有指導彆人演戲的那一天,愣了愣點頭答應,“好,就是我估計也不太行……”

他從來就隻會琢磨自己的戲,還真不知道怎麼告訴彆人去詮釋一個角色。

但這種被人信任的感覺並不壞,方臨也不知道怎麼拒絕。

就是過程並不太順利。

如果說方臨素人出身,但對演戲這塊好歹還有點天賦,那麼焦澤就是那種五官很好,也肯努力,但天賦就是比不過彆人的那一掛演員。

能看出來他把台詞背得很熟,但很明顯不知道怎麼把文字裡的感情用具現化的方式表現出來,用力過猛了五官生硬,深情也顯得油膩,收住力道就變得僵硬,仿佛麵無表情的台詞朗讀機。

方臨感受到一點挫敗感,他在很努力接對方的詞,但焦澤無論如何感覺都欠了一點什麼,總是踩不到點子上。

“你,你在這句詞上可以加一點點眼神和手部的動作……”方臨比劃著,試著用自己的理解去告訴焦澤方法,無奈對方做出來就是不太對。

他咬著唇思考要怎麼表達才更好,沒等他想出辦法,就有工作人員來叫焦澤,讓他準備。

“對不起啊。”方臨說,“還是沒幫到你。”

倒是焦澤反過來安慰他:“沒事,我知道自己水平,你給我的建議我也已經記下了,說不定等會兒效果會比之前好。”

他對方臨說:“你好厲害,沒係統學習過居然能演成這樣。”

方臨幫彆人還行,一被誇就有點不自在:“沒有沒有……”

“彆謙虛啊,”焦澤衝他笑,“我看人還是挺準的。你這樣的居然沒火起來真是太奇怪了。不過我相信等這部劇播出了會不一樣的。”

他忙著去接戲,剩下的話沒時間說了,隻最後對方臨說:“真的,我沒騙你。加油!”

焦澤走了,倒是方臨坐在原地發了挺久的呆。

不一樣了。

他有新的朋友,楚琛會每天叫他一起吃飯,藍佩柔看著高冷其實隻是有點可愛的遲鈍,焦澤溝通不多,但也會說出“一定會不一樣的”這種話。

他看著身旁忙忙碌碌穿梭的人們,最後一次對自己說,是真的不一樣了。

從他推開門看到段長珂的那一刻起。

他所想的全都不一樣,劇組所有人都很友好,他順利演到了快殺青,而因為前世可能會不滿的孟金宇其實也跟他想的不同,脾氣的確不太好,但性格也並不壞。

方臨重新看著手裡的劇本。

不管怎麼樣,那就演好當下的每一場吧。

-

這兩天的戲都很順,儘管大家都有好幾次連拍七八條不過的情況,但容久難得地都沒有吼人,隻是一遍一遍地要求重演,連續兩個晚上都加班到接近天亮。

因為每次收工都太晚的緣故,方臨這幾天也沒能見到段長珂,每天回酒店都很晚了,他不可能不識趣地還去發消息或者敲門,然後又由於睡得晚,第二天基本都要睡到開工前一小時,那時候段長珂估計又有工作,他不便打擾。即使兩人隔得很近也沒能見上,他甚至都不知道段長珂還住不住這裡。

方臨自然對這種相處模式沒有異議,隻是在三天後,他收到了一條段長珂主動發過來的消息。

內容很簡單,隻有一句話。

“今晚飛機,先走了。”

方臨心想對方好歹還是說了一下行程的,也避免了自己撲空。

他也很自然地回複:“好的段總,我今晚最後一場戲,就不跟您一起了,明晚回去,就不用再特地安排升艙了。”

這次段長珂過了一會兒才回:“好。”

-

這是今晚最後一場戲,也是方臨作為景川的最後一場戲。

大概是換了環境,從下午開始的戲就一直很順利,重來的條數都不多,就連男二號焦澤在楚琛和藍佩柔的帶動下也變得自然了一些,儘管有些細節還是不太讓容久滿意,但總體上都比之前好得多。

晚上的天氣也不負眾望,一絲雲也沒有,完完整整地露出皎潔的月光,正好應了本劇的標題。

國內不少編劇喜歡強行湊大團圓的結局,比如原著裡撕得死去活來的女主女兒突然因為某件事冰釋前嫌,然後一直對女主至死不渝的用來當工具人的男二號沒有任何征兆地愛上了新的女孩,最後一群人湊在一起,彆彆扭扭地拚了個happyending。

還好這部劇的編劇好歹有點原則,多餘的角色一個沒加,避免了配角支線搶戲注水影響整體節奏。

這一次的場景其實並不複雜,事情已經走向尾聲,一切基本都已解決,兩人再無秘密,在這一輪月光下景禾終於不用再痛苦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溯回,季海瑤也看到了對方曾經受過的一切苦難和折磨,坐在月光下與對方對視著沉默。

她需要做出選擇。

往前一步就是她現在的生活,她回歸正軌,男二號就是代表她的新起點,而景禾則是她不小心丟掉的過去。

後退一步她可以執起初戀的手,陪他分擔痛苦,讓他所有的掙紮不化作虛無。

但這個選擇本身也很殘酷。

因為從一切的本身說,她不過是一個不知情的人,如果心再冷一些,並不需要對這個事故負責。

但她最後還是沒有。

她選擇了麵對過去,即使一開始也許是痛苦的。

景禾在月光下試探著再一次勾起季海瑤的手,像多年前讀書的時候,也像無數次他被溯回折磨得快要崩潰的夜晚裡幻想的那樣。

“我們回去看一看吧。”季海瑤聲音有點啞,但語氣還是平靜的,“我有點……想念以前的東西了。”

她沒有再問對方苦不苦,過得是否很壞。

“嗯。”景禾說,“走吧。”

“對了,我還有點想看看小川……”季海瑤最終還是歎了口氣,“上次遇到他,感覺都陌生了不少。”

她對景禾說:“他不會不喜歡我這個姐姐了吧?”

“他哪敢啊。”景禾開玩笑說,“不過這些年他的性格也確實變了不少。也怪我對他關注太少了……算了,說好了不聊這個的。”

這是一個長鏡頭,兩人要一直沿著這條濱海觀光路上走,直到他們在儘頭遇到了剛才提到的景川。

這條路是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但季海瑤和景禾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他。

兩人還在發愣,倒是景川先打破沉默,很自然地跟兩人打招呼:“啊,哥,還有瑤瑤姐。”

他的語氣聽上去跟多年前也沒有太大變化,甚至那種天真的語調也還在。

他像多年後第一次見到季海瑤時那麼叫她,露出一個笑。

季海瑤一直是把他當作家人的,看到他這樣終於放下心來,連連點了好幾次頭,笑眯眯道:“在就好。”

景川還是那樣,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經曆了什麼,這些年也不過是順著自己的人生軌跡繼續行進,那種清朗的少年感一如既往。

就好像他還是那個撞見了自己哥哥早戀嚇得不知所措的男孩子,然後咬著牙還要幫他們打掩護。

歲月有時殘忍,有時也溫柔。

季海瑤和景禾決定將這件事永遠地瞞住,就當他們做了一個夢,就當他們從畢業那年起就沒有分開過,一起經曆過那麼多年也依然相伴左右。

那個看上去有點呆的弟弟也是一樣。

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些,永遠天真,永遠真誠。

“卡!”

容久中氣十足的聲音回檔在整個片場,這一聲過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各家的助理開始上來遞東西,演員導演副導演都開始湊在一起看回放。

因為這場戲很重要,又是長鏡頭,即使看上去不難,但所有人都做好了拍十條不過的準備。

陶樂是那個最緊張的,他手心的汗都快要把捏著的水焐熱了,又不敢咋咋呼呼上前去。

大家都聚精會神盯著監視器,大氣也不敢出,直到容久嘴裡輕飄飄一句“過了”,一秒的沉默之後,大家才開始歡呼起來。

誰也沒想到這場戲居然可以一條過。

“砰——!”

在方臨還在從角色裡抽離的時候,場記拉開了一個隨身煙花,五顏六色的彩條噴出來落在方臨身上,一束花很適時地遞了上來——

“恭喜殺青!”

“恭喜殺青——”

“解放了解放了!”

方臨這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他是真的忘了這是自己的殺青戲,也忘了這場戲過後自己就要離組,結束這場短暫的旅行。

楚琛開始大笑著過來道賀,容久也沒板著臉了,藍佩柔眼梢彎下來說小川弟弟以後有需要什麼可以找我,焦澤則對他道謝說跟著你真的有不少進步,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

或陌生或熟悉的麵孔此刻都是笑著的,沒有因為他此刻的身份而疏忽,他隻是劇組很重要的演員之一,現在他殺青了,送上祝福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

“怎麼,平時看著挺機靈一個,現在還開始發呆了。”容久開玩笑地說,“還想多留會兒?不然再重新拍個十條?”

楚琛立刻大叫說“不不不算了算了”,被容久用劇本敲了一下頭。

“挺好的。”這一次容久沒有開玩笑了,“從我當時想用你的時候,就覺得我的選擇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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