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吧是一段很長的人行道,也是這座城市年頭最久的幾條道路之一,曾經鋪的石板現在早已被歲月和行人的腳步打磨得光滑,襯著明黃的路燈光與剛剛變紅的楓葉,共同把這個夜晚染得秋意濃厚。
方臨走得急,步伐也快,因此來自酒吧的聲音很快就聽不清了。
他對這條路很熟,依稀記得自己以前來蕭嘉年的店唱完歌,下班時最愛做的事情之一,是觀察街上的人。
這條街在他心裡看來,仿佛比其他的街道都有故事些,他看過高考結束後第一次試著來喝酒聚會的中學生,見過淩晨五點最狗血爛俗的情感爭執,也見過某對情侶因為一點小事在月光下無數次的分分合合……後麵他沒拒絕去做演員,大概也有這個原因。
他不一定熱愛這個世界,但卻熱愛旁觀人間。
但現在不一樣了。
方臨現在走在這條路上,懷著從未有過的敞亮心情,他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笑著的。
可能表情會比他平時的笑都不一樣,可能經過他的路人會好奇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好事。但這些好像都與他無關。
他終於也成為了這條路上人間煙火風景中的一部分。
方臨捏著手機,他從不存段長珂的號碼,因為怕被人發現早就自己先記下,此刻輸了幾個字,又憑空生出點遲疑來。
現在這個時間點會不會太晚了?
直接這樣毫無準備地打過去會不會太衝動?
一萬個讓他理智的理由此刻都在腦海裡盤旋,但第一萬零一個理由還是蓋過了這種猶豫——不管怎麼樣,他現在非常想聽到對方的聲音,哪怕幾句無所謂的閒聊都好。
他把剩下的幾個數字也輸進去,將衝鋒衣的拉鏈拉到頂,然後再把半張臉埋進去。
他努力讓自己此刻呼吸的也跟等待音的頻率一致,這樣好像就能避免過分的緊張。
幸運的是,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方臨搶在對方說話之前先開了口:“段總。”
“方臨?”對方聲音很淡,聽上去跟之前沒什麼區彆,就是背景不算安靜,好像有電視的聲音。
段長珂在家基本沒有看電視的習慣,方臨察覺到了:“您在外麵嗎?”
“嗯。”段長珂應了一聲,“你白天說了不回去,我就也沒那麼急著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方臨就是聽出一種“你不在所以我才不急著回家”的味道。
不管是真是假,這個認知讓方臨心頭發漲,連帶著溢出來的聲音變得甜蜜:“噢。”
段長珂好像是笑了,短促地頓了一秒,甚至聲音都放柔了一點,才說:“你要過去嗎?我可能晚點才到。你等不到我就先睡吧。”
方臨“啊”了一聲,想了想說:“沒有。我明天還有個拍攝,後兩天還有試鏡,估計得連軸轉到忙完直接去錄綜藝第二期。”
自從那部劇完結以後方臨的工作量跟之前比都在成倍增長,現在去機場的間隙都還約了一些平台的小專訪,各種工作簡直像是見縫插針地安排進來,這還都是夏奇和公司給他篩選過後的結果。
“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辛苦,”段長珂聽上去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天氣越冷工作越多?”
儘管對方的口吻帶了點責備,但方臨依然聽得很開心,聽話地跟他說:“綜藝和拍攝是之前就約好的,還有一個試鏡是我自己想去,電影試鏡,機會太難得了。”
對方對他的解釋很滿意,說:“那隨便你。要是真喜歡那個角色就跟我說。”
後半句可能是開玩笑,大有一種金主財大氣粗不講道理的感覺。
方臨想起之前是憑借自己試鏡拿到的角色,又想起段長珂對自己足夠尊重,忽然覺得胸中所有的鬱結都散了。
他開始在這條最熟悉的路上奔跑,一邊跑,一邊握著手機對那頭說話。
“好啊。”他甚至不想特地控製,聲音變得大了些,半喘著氣對段長珂說,“那到時候我要什麼,段總都給我嗎。”
由於跑得太快,電話裡灌了風,段長珂好像在對麵停了一秒,方臨才聽見他說:“好。”
那我想要你也喜歡我。
方臨的心臟砰砰直跳。
他聽見段長珂聲音染了笑意,還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你今天心情很好?”
是心情很好。
好到想要立刻把心情都傳遞給你,又覺得不夠鄭重不夠有意義,想準備好了見麵對你說,就算你不一定答應,我還可以偷偷帶走一個吻。
“嗯。”方臨無比認真地說,“下次見麵了告訴你。”
“段總再見!”
方臨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情,就連告彆也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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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長珂握著手機,方臨掛得太快,還剩下沒說出口的“我在你外婆這裡”卡在嘴邊。
他覺得自己可能知道方臨心情好的原因,他向院方打聽了一下老太太的情況,說最近幾天病情還算平穩,比前段日子好些。結合今天方臨說要來看她的話,想來也是知道了老人情況不錯。
段長珂自己也覺得自己奇怪,但又無法向方臨坦明他曾經見過老人一麵的事,原本想下了班過來,跟方臨碰麵了解釋一下這間醫院跟自己家的關係,卻沒想到臨時有事,到達這裡的時候方臨已經離開了。
剛想聯係他,自己手機就先響了起來。
方臨今晚的聲音聽上去跟以前都不同,好像帶著朝氣,仿佛能透過聽筒傳過來。
他其實完全信得過方臨的能力,也知道憑他現在的熱度,隻要不出現太大事故,人氣一定會一直攀升,不需要自己再多此一舉地給什麼好處。
但段長珂還是沒忍住說了,問他想要什麼就告訴自己。
他知道這種承諾其實挺拙劣的,但又找不到更好的,能表達出自己意思的說辭。
他凝神想著,方臨當時提什麼要求,他應該都會答應。
他回想起下午方臨的模樣,從辦公桌下抬起頭來,眼角明明沾了欲,自己卻隻想好好摸一摸他的下巴,把他掬捧起來。
他濕潤的嘴唇看起來很需要一個吻。
段長珂俯下丨身去跟他對視,又想起此前方臨拒絕自己親吻的模樣,便又收了回去,輕聲跟他說話。
他可能知道方臨之前為什麼會拒絕自己了。
因為那種時刻太親密了。
太親密,也太曖昧,曖昧到好像任何一個人隻需隨便說句“我喜歡你”,他們就能衝破那張無意義的協議,簡單明快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