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裡那讓人聽得心驚肉跳的慘叫聲已經漸漸低了下去,柯尋記得那裡頭是三個拿了寫有“民”字布條的人,一個是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腦滿腸肥的樣子,像是個事業成功的有錢人,另一個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一臉認了命的木然,還一個就是晚於他和衛東進畫的那三人之一,一直處於非常惶張恐懼的情緒裡。
從叫聲的慘烈程度可以推知,這三人十有**已是凶多吉少。
柯尋一時不知心下是個什麼滋味兒,幾個小時前還活生生的三個人,此刻就在幾步之遙的那間可怕的房屋中,被一些非正常的、難以解釋的恐怖力量,奪去了生存的權利。
柯尋不是沒有見過死亡,但是這樣毫無原由地在非自然力量操控之下的死亡,讓他感到相當不適。
說不清這是不甘,是憤怒,是恐懼,還是茫然。
牧懌然在旁邊冷眼看著這個初次入畫的新人。
在上一幅畫,一個被彆人的死亡嚇破膽的新人,崩潰到屎尿失禁嚎啕大哭,險些連累得他跟著一起送命。
還有一個新人,直接選擇了自殺逃避。
除此之外,嚇傻的,嚇瘋的,自以為可以戰勝一切而莽撞衝出去送掉性命的,比比皆是。
眼前這個人,此刻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和之前那些初入畫的新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在畫的世界裡,脆弱和膽怯,就意味著必死無疑。
牧懌然正要移開冷淡的目光,卻見這個人忽然抬手抹了把臉,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鎮靜了下來,舔了舔天生帶著點散漫的嘴角,有著些許不羈的目光裡,就透上了幾分硬氣。
有些人不是不怕死,但就是死,他也要以螻蟻之軀,死在大象的屍體上。
牧懌然收回目光,卻見柯尋退到自己身邊,壓低聲音和他商量:“一會兒靈堂裡沒了聲音,你說那兩個紙人會不會還回來?”
再讓他憋一次氣,他怕是再沒剛才那樣好的運氣了。
牧懌然沉默片刻,似是在思索,而後也壓低了聲音:“通過剛才來看,我的思路應該是對的,隻要我們不動不呼吸,紙人就不會攻擊我們。另外,也許它們看不到我們,就不會走到我們的麵前進行試探。”
柯尋覺得有道理,一開始那個紙人隻是不緊不慢地在外麵走,走到窗外向裡看了一眼,對上他的視線後才開始撓窗戶,而直到聽見麻袋掉落的聲響後,紙人才真正暴走砸窗爬了進來。
所以,如果不讓它們看到有“人”的“形狀”在屋裡,是不是就不會進到屋裡來?
“我們把屋角的麻袋挪一挪,然後躲到麻袋後麵去。”牧懌然的聲音極輕地響在耳畔,“注意,動作要輕,儘量不要發出一丁點動靜。”
“好。”
兩個人摸著黑,一點一點輕輕悄悄地向著屋角移動,好在距離並不遠,然後貓著腰摸索著搬起麻袋,小心翼翼地轉移位置。
麻袋的數量並不多,不足以壘出一個能夠遮住兩個人並排而坐大小的堡壘,兩人試了幾種排列方式,最終隻有並排側身躺好才能夠勉強從頭遮到腳,連同身體上方也能用麻袋一起擋住。
雖說這麼一擋能徹底遮住紙人的視線,但也會把兩人向外窺視的縫隙全都遮住,完全無法再監視紙人的動向,如此一來,一旦紙人在麻袋外麵發動攻擊,兩個人根本沒有辦法預先抵擋或是躲避。
可但凡露出一點兒縫隙的話,又怕成為紙人的突破口。
兩個人最終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這個方法都擋不住紙人的話,那其它方法同樣沒用,左右都是一個死,隻好認命。
兩個人在麻袋堆成的小小堡壘中側身躺好。
空間很小,即便側著身也相當擁擠。牧懌然不肯和柯尋麵對麵躺著,就轉了個身麵向著外,柯尋沒心思顧慮太多,緊緊貼在牧懌然背後。
麻袋堆成的屏障將世界一分為二,兩個人的小世界雖然擁擠,但也因著這擁擠而多少有著一點安全感。
然而在外麵的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之後,兩個世界砰然合二為一,連那僅有的一絲安全感都跟著蕩然無存。
兩個人一動不動地側躺著,儘量放輕呼吸,片刻過後,黑暗中的一切聲響都開始逐漸清晰起來,深夜濃霧湧動的聲音,風呻|吟嗚咽的聲音,以及,紙在颯颯索索四處擦動的聲音。
柯尋不知道這一夜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甚至覺得後半夜自己睡著了不是因為困的,而是神經過度緊繃導致失去了意識。
在黎明陰沉灰澀的晨光裡從糧倉走出來時,正房門口的情形和昨天來時的情形竟然沒什麼兩樣,那紙紮的童男童女又站回了原來的位置,喜眉笑眼地麵向著院子。
正房的門窗緊緊關著,讓人難以想象此刻屋中的境況,柯尋卻也顧不上正房,大步奔著柴房去,大力砸門:“東子!東子!你怎麼樣?東子!”
越砸越是心驚,這柴房裡,竟是半天也沒有一丁點兒動靜。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親愛的【拾光】小仙女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