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畫 白事(16)(2 / 2)

畫怖 瑆玥 7196 字 6個月前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單身父親馬振華和私企老板張懋林,忍不住跟著煎餅攤老板一起痛哭出聲。

醫生和牧懌然始終平靜並麵無表情。

衛東目光渙散地望著桌麵一角出著神,柯尋耷著薄薄的眼皮,靠著椅背一動不動。

劉宇飛整個人都在顫抖,雙拳緊攥,額頭上湧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直到不知時間倒數到了哪一秒時,他腦中的那根弦終於繃斷,倏地跳起身,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我不想死——我要回去——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在做夢——我在做噩夢——快讓我醒過來——我不要再睡了——讓我醒——”

就像是瘋了一般,劉宇飛撞開門衝了出去,似是想要衝出這個詭異世界的桎梏,眾人連忙起身追到門邊,卻正看到劉宇飛腳步踉蹌地絆倒在院子的籬笆上。

參差毛刺的尖頭竹籬,攔腰紮進了劉宇飛的身體,並且帶著噴薄的血花穿肉而出。

劉宇飛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在竹籬上拚命掙撓著四肢。

就像是一隻被竹簽子穿破肚囊的螞蚱。

濃稠的血順著竹籬洶湧而下,劉宇飛的慘叫聲漸漸弱下去,四肢慢慢地停止了掙動。

直到像一條臘肉一般,了無生氣地掛在那裡,再也沒了動靜。

馬振華和張懋林直接腿一軟坐到了地上,雙雙失聲痛哭,不知是被劉宇飛的死嚇到了,還是對自己僥幸從死亡線上逃回生天感到慶幸。

煎餅攤老板已經嚇得小便再度失禁了。

醫生望著劉宇飛的屍體,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正想著說點兒什麼,緩解一下這種沉重壓抑又難以言喻的氣氛,卻見牧懌然忽然向著劉宇飛的屍體走過去,不由說了一聲:“救不回來了,他已經死了。”

牧懌然卻沒有理會,徑直走到了劉宇飛的屍首旁,正要彎腰細看,就聽見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想研究一下他的死法?”

牧懌然偏頭看了一眼,見柯尋不知什麼時候跟了上來,麵色平靜地看著他。

其他人並沒有跟上來,牧懌然回過頭來檢查劉宇飛的屍體,卻見他身下那一排被削尖了頭的竹籬,沾染著淋瀝稠粘的血液,徹底貫穿了劉宇飛的腰腹,幾乎要把他的身體戮斷成兩截。

“腰斬。”牧懌然冷冷吐出兩個聽來極為殘忍的字眼。

柯尋卻察覺出他的口氣裡似乎除了冷然還帶著幾分了然的意思。

回到屋中時,老頭已經擺好了早飯,就像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一樣,仍舊死氣沉沉地重複著昨天早上的話:“大家昨夜辛苦了,先吃早飯吧。白天沒有什麼活要乾,大家可以休息休息,天一黑還來我這裡,我給大家安排今天晚上的活。”

說完就又轉身進了裡屋。

馬振華和張懋林還癱坐在地上哭,煎餅攤老板像灘泥一樣軟在椅子上,失禁的小便流了腳下一地,醫生靠著門框陷入思緒,衛東躲在看不見院中屍體的角落裡。

牧懌然坐到桌邊,剛一抬手,就見柯尋十分孝順地給他遞了個窩頭,自己也抓了個窩頭在手裡,還招呼衛東:“過來吃飯。”

“臥槽你還有胃口吃東西?”衛東震驚。

“這個時候才更該多吃點,”柯尋指著座位讓他過來,“沒聽老頭說的話嗎,晚上又要派活了,昨晚沒死都是僥幸,今晚能不能活過去還不知道,就算再一次僥幸大家都活下來了,難道明天早上再投一次票?過來趕緊吃!吃飽了才有力氣把鈐印儘快找出來。”

衛東覺得有理,勉為其難地坐過來,逼著自己咽窩頭灌米粥。

醫生聽了這話也走過來坐下,默默吃飽肚子,放下碗筷,抬眼看向牧懌然:“小牧,現在你可以把自己得到的線索,跟大家共享一下了吧。”

馬振華和張懋林兩人聽見,連忙掙紮著站起身,圍坐到桌旁,眼巴巴地盯著牧懌然。

柯尋覺得如果這個時候牧懌然不從嘴裡漏點什麼出來的話,這倆人能把他活吞了。

牧懌然似乎也沒有要繼續隱瞞的意思,忽然低頭,解下了圍在腰間的那根寫有“央”字的麻布條,把它擺放在了桌麵上。

“用以設定我們這些人死亡方式的規則,就是這根布條。”

醫生微訝:“雖然我知道這根布條必有古怪,它也是用來給咱們這些人進行分組的依據,但你說是它規定了我們的死亡方式,有沒有什麼解釋?”

牧懌然指了指麻布條上的字:“第一晚,死在靈堂裡的三個人,布條上的字是‘民’,三個人都沒了眼睛;死在墳地的兩個人,布條上的字是‘且’,兩個人被分屍成為等份的肉段,遭到烏鴉分食;剛才死了的劉宇飛,布條上的字是‘辜’,死亡方式近似於腰斬。”

醫生略有疑惑地微微搖頭:“我看不出他們的死亡方式和這幾個字有什麼聯係。”

牧懌然道:“記得你說過,村民的祖先是宗祝,我也曾說過,咒詛這種事,在春秋戰國時很盛行,最有名的就是《詛楚文》。

“《詛楚文》是戰國時代秦國石刻上的文字,字體屬於小篆,這種字體的前身是金文,而金文,又承自甲骨文。

“上古的東西,無論是器物還是文字,鬼神色彩都十分濃重。古人比今人更尊重和敬畏文字,因此,不管是神力還是咒詛之力,都被寄托在了文字上。

“人民的‘民’字,大多人隻理解現在的意思,指的是人口、百姓,但在這個字的造字之初,‘民’,卻有一個駭人的本義。

“甲骨文中的‘民’字,是由一個帶有瞳仁的眼睛的形狀,和下麵一個尖長的十字組成的,它的造字本義,意為手執利器刺瞎民眾的眼睛,使之成為聽憑差遣奴役的奴隸。

“這個字義在甲骨文演化成為金文之後更加的明顯,金文中的‘民’字更是直接抹去了眼睛裡的瞳孔,十字也變成了尖錐的形狀,直接刺入了眼睛。

“再說‘且’字。甲骨文裡是由‘夕’字的變形體加‘=’號組成的,夕,代表肉塊,‘=’,代表相等,組成且字,代表平分肉食。

“在原始的共產平分時代,食物是最重要的共有財產,肉食更是食物中的最高等級,平分肉食,是祭祖敬神的重要儀式。所以‘且’這個字的造字本義,意為平分肉食,分而食之。

“最後說到‘辜’字,辜是由古字和辛字組成。古字,代表大砍斧,辛字,代表接受死刑的人。辜字的造字本義,意為用大板斧,執行砍頭或腰斬極刑。

“在第一夜之後,見過那五個人的死狀,我就對這些文字產生了一些懷疑,隻不過示例不足,不敢斷言。剛才看到了劉宇飛的死狀,已經能夠證明我的推斷。

“這些寫在布條上的字,被注入了造字本義所天然帶有的凶戾意味,加上本村祖先做過宗祝所具有的詛咒之能,就成為了能夠限定我們死亡方式的,詛咒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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